&ldo;我小时候,也特别喜欢吃葡萄,我和妹妹……&rdo;他顿了顿,&ldo;她自己的那一份吃完了还不够,总是来偷我的。&rdo;
他提到妹妹时,那双漂亮却锐利非凡的眼睛,一瞬间,不知不觉温柔了下来。
&ldo;你和你妹妹感情肯定很好。&rdo;周芮由衷羡慕。
元晟没做声,他低头擦了擦手指上殷红的果汁。
分手的时候,周芮向他道了谢,甚至,她还对元晟说,她会试探一下阮沅,看他有没有希望。
&ldo;其实,不用那么做。&rdo;他笑起来,笑容里,藏着一些难以言明的意味。
&ldo;真的不用么?&rdo;
&ldo;嗯,只是想打听一些事情而已。&rdo;元晟说。
俩人分手,元晟回到公司,他的电脑还开着,但那并不是在工作。
他在调查一个人的资料。
宗恪,35岁,现为新翼地产人力总监,三年前在一家大型外资仓储商场任职,学历为管理硕士,再往前是海外留学经历。
但是着手深入调查就会发现,他的海外留学经历完全是虚构的,他的履历全部是伪造,然而却伪造得相当完美,如果不是找最得力的私人侦探刨根问底的挖,根本无法察觉。
目前,他在蓝湾雅苑的房子里,住着一位女性。
关上了显示器,元晟站起身来,屋里已经很暗了,可他没开灯。
男人难得点燃了一根烟。
站在窗口,遥望着彩霞满天的夕阳都市,纷繁的思绪如潮水袭上了他的心头。
他依然记得周芮关于他家人的提问,元晟没有说实话,而那一刻他真正所想的,是他究竟要保留自己生命到何时。
他产生这困惑已经很有些年了,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盼望着的,不过是一柄利剑,毕竟,他的家人都已经死去多年了。
良久,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元晟回过神,拿起它。
&ldo;……王爷?&rdo;
是男人的声音,但是听起来有些奇异,那是一种古怪的、被捏尖了的嗓音。
&ldo;是我。&rdo;
&ldo;我已经查过了阮沅的资料,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地方。&rdo;那声音继续说,&ldo;只不过是厉鼎彦的外甥,仅此而已。&rdo;
&ldo;这么说,和我们和宗恪都没关系?&rdo;
&ldo;实在找不出任何关系。&rdo;
元晟皱眉:&ldo;这就怪了,为什么萦玉对她和宗恪在一起的事这么在意?&rdo;
那声音微微叹息:&ldo;萦玉简直是胡闹,她怎么能让王爷你去拆散人家?还说什么成功了再去见她……这太胡来了!&rdo;
元晟苦笑:&ldo;我更担心,林展鸿是不是有什么隐瞒我们的地方‐‐子涧,你觉得阮沅那女人……&rdo;
&ldo;嗯,眼熟。&rdo;那边的男人利落道,&ldo;王爷说觉得眼熟,我之前不觉得,那天酒吧凑到近前看,的确眼熟。&rdo;
元晟皱眉,停了一会儿,低声说:&ldo;……是咱们的人?&rdo;
秦子涧不答,很明显,他也不能确定。
元晟叹道:&ldo;看来,林展鸿是真有瞒着我们的事。上次匆匆一面,他语焉不详、躲躲闪闪的样子,我就怀疑里头有问题,只可惜萦玉怎么都不肯说。&rdo;
&ldo;也许。但是现在咱们也没法问林展鸿了,我已经有好久没找到他了。&rdo;那人又轻轻啧了一声,&ldo;上次在酒吧里,我真该一刀杀了宗恪!如果这女人敢阻拦,就休怪我无情‐‐也怪我当时想得有点多,还以为宗恪找来了什么要紧的挡箭牌。现在看来,又何必管她是谁?白白浪费一次机会。&rdo;
元晟马上说:&ldo;子涧你别伤她。阮沅毕竟是萦玉这辈子的表妹,你伤了她,萦玉定不会饶过你。&rdo;
&ldo;嗯,她顾着自己这辈子的表妹,顾着自己这辈子的爹娘,顾着自己这辈子的同事……那她为什么不顾着王爷你呢?你不是她上辈子的同胞哥哥么?&rdo;
元晟答不出来,许久之后,他才说:&ldo;也许是因为,我曾经不承认她是我妹妹。&rdo;
他说最后半句的时候,声音忽然变得嘶哑难听。
在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元晟觉得听筒那端,死掉了一样寂静无声。
萦玉出生那年,元晟三岁。
元晟是大齐的皇子,后被封为湘王。他是景安帝的第五个儿子,他的母亲,是被父皇宠爱着的甄妃。
关于幼年最早的印象,元晟的记忆是模糊的,依稀仿佛是在一个很热闹的夜晚,有无数漂亮的灯霞,映着夜空,宫人们举着小巧精致的玻璃灯,轻声嬉笑着走来走去,他能闻到很香的味道,他当然不知那是酴醾花提取的香液,只知道母亲身边的宫人们,都喜欢用这种香液……然后,好些人围着他笑,乳娘把甜甜的红色糯糍团,递到他小小的手中,嘴里说了一句什么,于是他使劲咬了一口,糍团又甜又冷。
那就是最早的记忆,稍微长大了点儿,元晟才知道,那是他三岁时候的上元灯节,就在那一天,母亲生下了妹妹萦玉,后来,妹妹被封为嘉泰公主。
母亲是个幸福的女人,元晟明白,因为她总是在微笑,心满意足的那种笑容,就算偶尔遇到不太顺意的事情,郁闷不了多久,就又能恢复到愉快的样子。
这再自然不过,景安帝一直就很宠爱甄妃,他爱她的娇俏可人,懂得男人心思,而且又善丹青,能给他热爱的瓷器先绘制小画……元晟曾目睹过母亲作画,父皇那时候就守在一边,目光里充满欣赏。
所以,虽然不是太子,这却并不妨碍元晟在他皇帝父亲心里的地位。
父亲十分重视自己,元晟能够感觉出这一点,他专门给元晟请了最出名的丹青手,还对他的习字课程格外注意,别的皇子跟着师父一板一眼读书,他却能被父亲单独叫去,欣赏刚刚画好的作品,说几句极在点的评论,然后再看着父皇亲手为那副牡丹图,提上&ldo;甲第名园,天香染袂&rdo;之类的词句……
父皇说他天生就&ldo;通&rdo;这些,老师也赞他的字&ldo;如游鸿似惊龙&rdo;,元晟有天赋,所以不用按部就班的跟着师父学。元晟自己却并不在意这些。后来他明白了,之所以他&ldo;通&rdo;那些,是因为他的心是空的。
他的心像个瓦罐,里面空空如也,所以什么都能流进去。
好长一段时间内,元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意什么,习字画画,吟诗作赋,那是父皇的要求,他只是有能力做得好,他觉得自己也许并不怎么喜欢这些,只因为父亲很喜欢这些罢了。其实元晟也很喜欢像四哥那样出去打马球,他喜欢在太阳下出一身汗的感觉,虽然他的马球技艺远不如四皇子,甚至有的时候,四皇子还要在比赛过程中不着痕迹地捉弄他。
既然不被兄弟们喜欢,那么元晟也有办法独自开心,他习武,默默独自磨练自己的能力,他喜欢自己变得更强悍一些,书上不是说过么?真正的宝剑,锋芒都不外露的。本来习武之事并不是父皇提倡的,齐朝的主流文化是摒弃武林的。但是元晟却挺喜欢,哪怕他对此没有什么太高要求,反正他也不可能跑出皇宫、去和那个什么白氏山庄的人一争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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