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东西。”淳于扬做了个“请”的姿势,“要不进来一起找?”“谢了,我害怕进去。”唐缈坐在门槛上,“我要跟你谈谈。”“谈吧。”淳于扬将油灯放在地上,继续蹲下,用手指关节在每块铺地青砖上敲着。“你到底在找什么?”“找暗道,找密室,找穿过毒水深沟出去的路。”淳于扬说,“你真想被困死在这里?”“不想。”淳于扬浅笑了一下:“你当然不想,也不会,因为你知道出去的方法,前提是我们必须把钥匙交出来。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始终不交该怎么办?你是打得过谁么?我得提醒你宅院里的三口水井都枯了,虽然存了点儿水,可十分有限。如果没有饮用水,你觉得你能熬几天?你的小妹妹又能熬几天?”“……”唐缈也找了块碎砖,在周围地面敲了起来,问,“那你有眉目了吗?”“没有。”淳于扬说,“顺便告诉你,司徒先生、周干部和离离也在找暗道,目前没有任何发现,你们唐家的机关都做得相当隐秘。其实……”“其实什么?”“其实最有可能的地方是在姥姥的正房里。”“姥姥的房间里?”唐缈挠头,“那应该没什么呀。”淳于扬问:“想必你进过姥姥的正房,她的床是什么样子的?”“床?”唐缈挠头。姥姥有一张雕工繁复的拔步床,床上挂着纱布蚊帐,床前有小回廊,回廊两侧有柜子、椅子还有旧时放马桶的地方,犹如房中套了一间小房。“那床上真没什么,就铺了一床打补丁的薄被子。”“或许床下有什么。”淳于扬意味深长地说。唐缈想了想,觉得他就是毫无根据地瞎猜:“既然你觉得姥姥的床下面有机关,那还在这儿敲什么敲?”淳于扬摊开两手说:“因为唐家绝对不会只有一条暗道。这个祠堂的建筑模式不管在传统还是现代的住宅中都不会采用:一扇大门,没有窗,开间小,极纵深,倒像是建在地面上的防空洞,总之它不合常理,不合常理处必有妖。”“那我是不是得开一台挖掘机配合你啊?”唐缈问。“如果能有,再好不过。”淳于扬说。“不打岔了。”唐缈习惯性托腮,“我有话问你。”“你再啰嗦一句‘钥匙’我就把你扔出去,我从没碰过任何钥匙。”“不是钥匙。”“那是什么,说。”“你和周干部是怎么认识的?”听唐缈这么问,淳于扬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我之前解释过了,来唐家之前我从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诬陷我。”“所以你不是他的旅伴?”“当然不是,我的旅伴是你。”这点唐缈也承认,他们从南京结伴到宜昌,走过了长长一段水路。况且周纳德说是二十几天前在北京开往武汉的列车上认识淳于扬的,这话不管在时间还是空间上都难以成立。那时候外出行路还是比较慢,二十多天内单靠普通列车和轮船,难以在北京、武汉、上海等几个城市之间来回倒腾。唐缈说:“周干部说你是文物贩子,看中了唐家的古董,准备把它们打包卖给香港的收藏家。”淳于扬气得想笑:“那他太小看我了,古董我家也有,或许更珍贵,还犯不着千里迢迢来偷你家的。”“所以你不是文物贩子?”“劝你别再问这些蠢问题,”淳于扬警告,“衬托得你像个呆子,绣花枕头一包草。”唐缈心想你才是呆子呢。“行吧,换个问题。”他问,“你还在帮日本人做事吗?”淳于扬正在敲砖,闻言右手顿时停在半空,抬起头盯着唐缈的脸,那双神采逼人的眼睛里射出寒光:“你刚才说什么?”“姥姥问你,还在帮日本人做事吗?”唐缈不自觉地在门槛上靠后坐了一些。淳于扬“呼”地站起来,逼近道:“你再说一遍。”唐缈后退,差点儿被门槛绊倒:“干嘛?你想打人?”淳于扬不想打人,只是忽然揪住唐缈的衣领,贴脸问:“这话是唐姥姥说的?”唐缈为了避免跟他目光接触,立即把头扭过开去:“管是谁说的,你回答啊。”淳于扬用力捏他的下巴,想把他拧回来。“别啊,疼!”唐缈喊。“唐姥姥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淳于扬有些蛮狠地追问。唐缈说:“你少动手动脚的,有本事说句实在的!你中了我的蛊,命还在我手上呢,把我弄死了你也得死!”淳于扬放开手:“你把话说清楚!”唐缈顺势退出了祠堂,背靠院子中另一只没有碎裂的大水缸站着,就是那只淳于扬和周干部曾经在唐好的逼迫下,站进去泡了大半夜的水缸。“你是不是有一块手表?”唐缈问。淳于扬有,但自从进了唐家后他就始终把它放在衣服内兜里,从未拿出来戴过。“什么表?”他问。“我哪知道你有什么表,”唐缈说,“姥姥认得你那块表。”一块三十年代年瑞士生产的腕表,k金表盘,指针与刻度都镶着钻石,一共21颗,无论在现在还是当年都价值不菲,属于普通老百姓难以企及之物。“姥姥怎么会认识我的表?”淳于扬问。“这么说你承认有一块表喽?”“我承认。”唐缈冷笑:“那就简单了,姥姥说上一个戴着那块表的人是为日本人做事的。”“不是!”淳于扬猛地出手,把唐缈压在水缸上。他们的姿势在二三十年后被命名为“壁咚”,普遍解释是把对方逼到墙边,单手或者靠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限制其空间,让其无处可逃,双方贴近以增加表白成功之几率——顺便说很巧啊,“壁咚”这个词也是从日本东风西渐过来的。“……”唐缈缓缓地沿着水缸壁滑下去。淳于扬把他提起来,他又滑下去。“别动!”淳于扬命令。“淳于扬同志,”唐缈难以忍受和他面贴面,“你……尴尬不?”“我不尴尬。”“要不我亲你一下,增加些许尴尬?”唐缈问。“我的确有一块手表。”淳于扬说着,将其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举到唐缈眼前,森冷地说:“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那真是一块好表,历经几十年风采不减,金色表盘上的钻石熠熠生辉。淳于扬说:“我母亲始终珍藏着这块手表,即使在最困难的时期,不管面临的是饥饿、病痛、还是侮辱与打击,即便会因此失去生命甚至连累家人,她都没有舍弃它,直到临终之前才捧出来郑重地交给我。”唐缈盯着那表,低声问:“它很贵吧?”淳于扬点头,把表塞回去:“我母亲把它看作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我有时候也不理解,但是能接受。所以我已经不在乎它本身的价值,对我来说,它是信物。”“姥姥为什么会认识你们的信物?”唐缈问。“我不知道。”“你妈妈过去和唐家是不是有渊源?”唐缈又问。“没有。”淳于扬断然说。唐缈挑了挑眉,一副不信的样子。“别做这种表情!”淳于扬再度警告。“怎么,你敢咬我?”“比咬你严重得多的事我都敢。”淳于扬欺近,仿佛亮出獠牙。“……”唐缈让步,“哥们,有话好说,能不能先放开我?”“不能。”“你不是有洁癖吗?小心我喷你一脸唾沫!”“喷吧。”淳于扬冷笑,“但你也要负责舔干净。”唐缈伸出舌头,含混不清地说:“我舌头上有细菌,怕死了吧?”“是么?”淳于扬舔了舔嘴唇,“我也有。”“……”唐缈感觉自己要犯错误了,举手投降,“行了我输了,咱们换话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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