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寐瞥他一眼,静静看了几秒,瞧出向光云的逞强,景淮是他在崇京追梦的靠山,也是最要好的哥哥,这么一个人昏迷着,他早就慌了三个回合了吧。
她轻抒口气,伸手,揉搓他两下头,无奈道:“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向光云悻悻一笑,放松些许,“我就在这儿守着,姐你快去休息吧,醒了我告诉你。”
明寐回头,望向敞着门的卧室,眼神深而又深,情绪变化。
用渔网将所有情绪囫囵收纳,她看着向光云,说了一句:“照顾好他。”
……
暴风雪持续到了第二天,翌日清晨七点,崇京高铁南站内,带着雪水的鞋印踩在进站大厅的光洁地砖上,劳烦了清洁工作人员一遍遍清洁,因为天气原因此地比往常更繁杂热闹。
段三三把排队买来的麦当当早餐递给她,语气有些低垂,“刚考完试,你着什么急回老家啊…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黏父母的…也不想着跟我玩两天再走。”
“今年过年早,想跟我玩儿不早说。”明寐手边站着行李箱,接过她的爱心早餐,翘起唇边嗤笑声,“谢了,下次提前约啊,姐很忙的。”
段三三回头看了看四周,问:“景淮没来送你吗?”
“他有事儿。”明寐回答迅速,眼神却有躲闪,拍拍段三三后背,嘱咐道:“回去吧,天气不好,注意安全。”
目送段三三离开大厅,明寐转身,孤身望着这一行色匆匆,各有奔赴的场面。
乌黑发丝乱在白色围巾缝隙,她望向大门口,眉头微颦,远眺的目光繁芜伤感,某个刹那,仿佛在期待,等待什么。
今天这么冷,是因为这场连夜雪吗?
景淮要活命就得避开她,但向光云那小子不知道,她为活下去,半步都不能离开景淮。
当初景淮抱着什么样决心靠近她,现在,她就怀着什么心理准备,离开他。
【没有你想象中严重,很多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嗜睡,我不过是最近有些累。】
骗子。
【只是爱睡,像今天这种情况很少,也不影响日常生活,吃些药干预就能控制。】
大骗子。
明寐抬头,眸中洇着清碎。
景淮,你不知道吧。
我这人,也不是非活不可。
手有些冻僵了,明寐握住行李箱拉杆,抬腿,走向安检厅。
将毅然背影,留给这座昏眠飘白的城市。
……
景淮的睡眠大部分并不完全属于昏迷,而是有飘忽渺然的缕缕意识牵挂着。
如果要去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被沉浸在海底,在天海全白的空间。
天空与海洋,陆地没有任何区别划界——白色,全是这种空洞的,归无的颜色。
他手握画笔,站在随处是画布的世界,试图记叙什么却无从下笔。
之间,他曾看见过一个词——三文小说。
日语中的一个概念,三文钱,也就指不值钱,廉价粗糙的意思,而三文小说意为没有价值的,低俗小说。
而景淮想,他的存在或许就是某本三文小说里藏在人群中,望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剧情的,没有思想和价值的路人一个。
在于曼香和景致洲这本都不能搬到台面上的三文小说里,他作为一枚棋子,一个工具,没有脸庞和人格,随便换个人来,也照样合理存在。
他像是某位作者笔下一个万能的角色,随意搬弄,好用简单。
他可以是出身名门,青出于蓝的景致洲之子,可以是响彻国内外的青年艺术家,可以是首屈一指的数媒工作室老板,可以是学校里受教授们期望的优秀学生,也可以是学弟妹们眼里出类拔萃的助教学长。
有人告诉他,你要笑,你要画,这样你才配有身份,才有价值。
可当景淮站在这梦境画廊,面对千尺百布,提笔却发现——他连自己的脸都无法描摹。
修长的手指略有细细颤抖,啪嗒,画笔掉到地上,然后如被溶解般坠入海底。
【你画得好棒啊。】
【景淮,你喜欢画画对不对?】
【那你能给我画一张吗?求求你啦——】
【景淮,你笑啦。】
【还疼不疼?】
【那你还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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