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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发霉老妇骐夫人（第1页）

康苑位于宣化西郊六十里地，原本是侐帝征战时行辕，嬴少苍定都宣化后，将行辕逐渐扩充成行宫以安置侐帝的嫔妃。康苑的宫女全是先皇嫔妃贴身宫女或年纪已过三十不适合侍君之人，人人都清楚到了康苑便是终老所在，与世隔绝任青丝白头，荒凉满额。这样一处红颜梦碎的地方，**宫的人谈之色变遑论去那里居住。可巧世上就有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偏要往这比冷宫还要死气沉沉的地方。

这天，康苑迎来第一位主动前来的女人——天意公主兼国师阿拉耶识，她专程来看望被贬迁此处的蒙太后。康苑中人隔绝闭塞，全靠蒙太后的宫女们带来外面趣闻，最最有意思的莫过关于中国天巫阿拉耶识的传奇故事和她带来的诗歌、词曲以及艳惊天下的《游龙戏凤》。听闻她到来，那些侐帝曾临幸过的女子无论有无名分全不由自主聚到宫门处争睹海外仙人。康苑清苦死寂难得外客进入，先皇嫔妃们怀揣复杂心思要见识见识即将母仪天下的后辈。“五小子的媳妇儿”、“蒙姬的干女儿”、“比皇上还厉害的主儿”……在众人窃窃私语中，阿拉耶识款款来到康苑，迈入宫门的刹那，在场的人都住了口，定定看着眼前这位不过十五六岁少女，美则美矣，却无“妖后”之感，分明是天地灵气造化而生的小仙女。她往那里一站，所有人都觉得她看到自己了，心头暖洋洋、喜盈盈。小仙女依辈分对众人行礼，奉上带来的礼物，人人有份，正是传闻的细嫩肌肤的香脂、百花露水、竹制麻将以及各色补品。

蒙太后见了阿拉耶识早忍不住抹泪，牵了手看了又看，抱怨她狠心，膝前未尽孝，争甚么女圣名号。蒙太后紧拽阿拉耶识往自己居室去，不想身后跟来好几位侐帝嫔妃，一同挤入屋中。七八位年纪四五旬的中老年妇人将阿拉耶识团团围住，多数衣着犬戎贵妇服饰，这几位嫔妃以前与蒙太后有交好的，也有争宠相斗的，更有位份在当年蒙太后之上者。这些先皇嫔妃有的所生子女夭折，有的无有子嗣，因此对当今秦明帝嬴少苍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她们对阿拉耶识稀奇得紧，有牵手细瞧的，有摸脸蛋捏身板的，口中啧啧有声，感叹蒙姬的五小子好福气，能娶白云仙女做媳妇儿。白云仙女是犬戎人传说中的庇护草原和牛羊的神女，与犬戎人的白狼一样受到祭拜。见这些昔日对头插到阿拉耶识与自己之间，蒙太后既得意又别扭，想要赶她们离开好与女儿说说体己话，她们却更加肆无忌惮，因为蒙太后如今与她们一样入了康苑，同为贬谪之人，何来尊卑之别？阿拉耶识因着这些妇人特殊身份不好拉下脸面，何况她们本无恶意，只是好奇而已，索性任由她们摆弄。

忽然，屋中妇人齐齐收手，眼光均望着门口。阿拉耶识顺着看过去，便见一头发花白的犬戎老妇扶着门槛，冰冷地看着众人。

“骐夫人，难得你登我的门啊，是来看我儿媳妇儿？”蒙太后含着微笑招呼对方，既不过分热情又保持距离。

阿拉耶识迅速在骐夫人和蒙太后之间扫视个来回，原来吵吵闹闹的妇人们鸦雀无声，垂手而立，屋中气氛诡异之极。她情知这个骐夫人大有来头，立刻不露痕迹地靠在蒙太后身边，亲热地挽着她的手给予支持。蒙太后感受到她的心意，在其手背上轻拍两下让她放心。

“康苑的天都变了，我这发霉的老妇也要出来晒晒太阳。”骐夫人干笑着上下打量阿拉耶识，压抑不住自己的震惊和凉意，让阿拉耶识顿感寒飕飕，头皮发紧。“这便是嬴少苍第三个皇后罢？你儿子实在好手段、好福气，连神仙都帮他，难怪我儿子争不过他。”

蒙太后神色一凛：“当年之事依约公平而行，苍儿获胜自然登上大位。你儿子不该犯上弑君，苍儿依照秦律处置，并无不妥。”

“公平？”骐夫人仰天大笑，老眼流出泪花，“宣化是怎么打下来的，你知我知。可怜丰儿做事太过认真，竟死于兄弟之手！”

“骐夫人，当着苍儿媳妇的面诋毁苍儿，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改变事实？”蒙太后声色俱厉，将阿拉耶识挽得更紧，“真龙天子自是天命所在，人心所向，都十年了你还不认命，若非我在苍儿面前担保说情，你早被赐死了！”

骐夫人的笑越发阴冷，像是患上失心疯。“好，很好，不枉你我姐妹一场。我这就好好活着，看你这天仙般的儿媳妇能守多久。”她说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后昂首离开，其余妇人也逐一告退。

蒙太后的院子一下子恢复冷清，大宫女秋雁和粗使宫女秋霜自去安置阿拉耶识带来孝敬之物，留母女二人在堂中，阿拉耶识这才有空仔细打量太后在康苑的居所，只是一套两进的院子，天井中除一株乌桕树外看不到一点绿意，与延禧宫的气派豪华有天壤之别。她默默盘腿坐下，想到太后被自己拉下水才被亲生儿子贬迁到此处，怕不是自己所造人伦悲剧？她继而想到与秦皇虚以委蛇以脱身南下的谋划，可能使得太后余生都会滞留此处，自己是否太过冷漠自私了？

阿拉耶识阴晴不定的脸色立时被蒙太后察觉，以为她还未刚才骐夫人的话烦扰，遂牵着她小手把她与骐夫人的恩怨竹筒倒豆子，一一道来。那骐夫人是被嬴少苍灭门的二皇子嬴庆丰生母，出身犬戎巴桑部落首领之家，自幼喜爱马术，十四岁嫁给单于侐封为骐姬，便是取善于御马之意。骐姬与单于侐算作青年夫妻，其性子率性认真，没有其他女子矫饰的言行，是以深得年轻时侐的喜爱。骐姬生下二皇子嬴庆丰后三年，单于侐改制为戎秦，临朝称帝，兴兵中土。侐帝定都祖庭后，后宫按照秦朝制度逐渐充实，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悲，侐帝把先前的宠姬们封为夫人，儿女赏给爵位封地后便算是给她们的交待，此后雨露日稀。

再往后，侐帝纳蒙氏家族的蒙安安为良人，这是首个被册封的华夏女子。因蒙安安是先秦皇室遗族，人生得如出水芙蓉，知书识礼，性情柔中带刚，天生带着先秦皇家的高贵优雅，侐帝得之如获珍宝，虽老夫少妻依然恩爱之极。蒙安安生下嬴少苍后立刻被封为夫人，居于三夫人之首。蒙夫人自小受王敖等先秦旧臣教导，嫁与侐帝复兴先秦是她的使命，因此在后宫美人中须得使尽手腕巩固地位。她为了争取人心，主动与犬戎族的嫔妃交好，便是那些年老色衰的妃子也是她结交的对象。骐夫人性格爽直，与蒙夫人柔中刚的性子甚为投契，还教会蒙夫人骑马射猎。

蒙夫人生下嬴少苍后，华夏与犬戎两派官员都主张侐帝尽快立太子，皇长子嬴谷因是地位卑下的犬戎民女所生，与帝位无缘，人选就只有嬴少苍和二皇子嬴庆丰。嬴庆丰年长嬴少苍十岁，其人体格强健，作战勇猛，马上马下身手一流，十五岁随父出征，战功赫赫。那时，嬴庆丰是犬戎贵族女子心目中的白狼勇士，爱慕者众多，连木皇后未出阁时一直醉心于嬴庆丰。嬴庆丰在戎秦风头一时无二，直到华夏血统的嬴少苍的出生才使其感到威胁。侐帝是位相当懂得制衡之术的明君，犬戎与先秦遗族联姻时规定只有犬戎女子可为皇后，他却自原配阏氏去世后不再封后，纳了好些犬戎女子为嫔妃，但却把仅次于皇后的三夫人首位位置给了剩下五皇子的蒙安安。为了不让蒙安安过于招眼，侐帝后来又纳了华夏族的官员之女为七子，生下七皇子嬴允直后才封为美人，地位仅次于夫人。因嬴少苍幼时便表现非常突出，引起嬴庆丰的妒嫉，侐帝将嬴少苍与其他犬戎皇子公主隔开，托给隐士芲孤离老人和嬴归尘一起接受启蒙。在选择帝位继承人上，侐帝按照犬戎人能者上的习俗选拔，等嬴少苍年满十五岁以后，兄弟之间竞争决出胜者。当年以姐妹相称的骐夫人和蒙夫人为了立太子的事情一度闹僵，侐帝做出比赛决胜负的决定后，骐夫人自认嬴庆丰占优，且见侐帝居然把嬴少苍和景平侯的儿子一起送给山野老头启蒙，更觉侐帝之爱在嬴庆丰身上，便主动修复与蒙夫人的关系。

蒙太后回忆往事而唏嘘。骐夫人和那些轻视华夏学说的犬戎人有所不知，芲孤离老人是先秦遗族精心寻觅的隐士高人，王敖传嬴少苍兵家之术，孙博平精擅法家治国方略，其武学师父更由遴选的无双国士担当，其文武才能早已超越嬴庆丰。嬴少苍十五岁之前一直隐藏自身实力，嬴庆丰自满地与他定下比赛赌约，结果自然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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