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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第1页）

徐永的脸色在灯笼照拂下愈加阴沉起来：&ldo;你们如此对待流亡者，岂不叫天下之人都寒心。&rdo;

&ldo;我们相信徐督军你的诚意，也感激你提供给我们的信息，不过你显然对我们有所隐瞒。而坦诚是我们双方都该具备的美德，对不对？&rdo;荀诩说。

&ldo;我隐瞒了什么？&rdo;

&ldo;烛龙，这很明显。&rdo;

&ldo;我已经反复重申过多少次了，我不知道。&rdo;徐永恼怒地一指裴绪，&ldo;即使你们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来试探……&rdo;

话说到一半，他的怒火突然在半空中止，整个人僵在那里不动。荀诩唇边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微笑：&ldo;然后呢，徐督军？&rdo;

徐永的怒火变成了窘迫，他涨红了脸，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荀诩把灯笼交给身旁的人，和颜悦色地说道：&ldo;我承认我们的计谋很拙劣，不过既然你宣称从来没听过烛龙的事，又是因何判断裴绪他不是烛龙呢？&rdo;

&ldo;那是因为他才二十多岁，烛龙在蜀汉身居高位，不可能这么年轻！&rdo;徐永还在试图辩解。

荀诩礼貌地提醒了一句：&ldo;是大汉，不是蜀汉。&rdo;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徐永面色一红，急忙改口道：&ldo;对，对，是大汉。&rdo;

&ldo;呵呵，我们继续，你又是怎么知道烛龙在我大汉身居高位？&rdo;

&ldo;我是在你们的询问过程中听到的。&rdo;徐永感觉总算抓到一根稻糙。

&ldo;这就奇怪了。&rdo;荀诩从身边的布袋中取出厚厚的一叠纸来，在手里扬了扬，&ldo;这里是这几天的询问全记录，您可以找找看，我们没有一个字提到&lso;烛龙&rso;在南郑是否身居高位。如果你对烛龙全无了解的话，你从询问记录里只能知道到有这么一个间谍存在，不可能知道细节‐‐除非你早就知道烛龙。&rdo;

&ldo;可，可是如果我知道烛龙是谁，从接到纸条的时候我就会识破你们的圈套了……&rdo;徐永撇了一眼裴绪，结结巴巴地小声说。杜弼注意到他在宽大袍袖外面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仿佛深秋瑟瑟发抖的枯叶。

于是他走到徐永身边，替他披上了一件外袍，宽和地说道：&ldo;我们相信你确实不在烛龙这条线上工作；但我们也确信，你肯定知道关于他的一些事情。你不想说，是什么顾虑吧？&rdo;

徐永终于穷途末路，他垂下头来，艰难地长叹出一口气，双手惶惑不安地交错在一起：&ldo;是的，我确实知道一些关于烛龙的事，但是我不清楚他的真面目。我害怕如果轻易说出来，会被他灭口……谁知道他是不是你们其中的一个。&rdo;说完他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

&ldo;这你放心，在青龙山上的人全部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而且我们会严加保护你的。&rdo;荀诩抬头看了看天色，&ldo;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大家早点回去歇息。等到天亮我们再来讨论这件事。&rdo;他看了一眼徐永，又补充道：&ldo;裴绪，你和阿社尔去徐督军的屋子里保护他的安全，另外指示伙房，从今天起所有的餐饮检查级别要提高一级。&rdo;

于是南墙下短暂的喧嚣又再度恢复成安静，一直到太阳再度升起自东方，时间进入到建兴九年的三月十五日。

因为昨天晚上的折腾，今天的询问工作推迟了一个时辰。而且与以往不同的是，歌姬和薄纱后的乐班全部都被撤掉了；案几上的酒肉也被搬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杯清水；原本花花绿绿的装潢能拆得也都被拆下来，留下的都是灰白色墙壁、窗棱与柱子。

这是特意为了增加徐永的危机感而安排的，目的是让他了解靖安司已经开始不信任他，如果继续不合作的话将会产生严重后果。用阴辑的话说，一张一驰是文武之道，现在该到了张的时候了。

今天负责询问的人除了荀诩、杜弼还有裴绪。昨天的计划出自他的手笔，荀诩觉得可以让他继续参与审讯，效果会更好。

徐永进来的时候，和以前轻松的表情大不一样；他每走一步都颤巍巍的，不时还谨慎地抬起眼睛朝坐成一排的三个人看过来，舌头不停地舔着嘴唇。

&ldo;坐下吧。&rdo;荀诩威严地说，故意略掉了&ldo;请&rdo;字。这一次没给徐永提供茵毯，只有一张小胡床，款式和荀诩参加评议会时候的一样。徐永忙不迭地坐下去，调整了一下不太习惯的坐姿，然后将前面的那杯水端起来一饮而尽。护送他过来的阿社尔从外面把门关上。

&ldo;徐督军昨天睡得还好么？&rdo;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昨晚被识破说了谎话的徐永只能胆怯地回答：&ldo;还好，还好。&rdo;

&ldo;很好，那我们开始吧。&rdo;荀诩用嘴润了润手里凝结在一起的毛笔尖，&ldo;关于烛龙，你了解多少？&rdo;

徐永拿起空杯子，恳求似的说：&ldo;能不能先给我加些水？&rdo;裴绪用手指点了点案面，毫不客气地拒绝了：&ldo;等谈完这问题，我们会给你加水的。&rdo;徐永只能悻悻地把杯子搁回去，不甘心地用手指来回摩擦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ldo;关于烛龙，你了解多少？&rdo;杜弼又将荀诩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徐永再犹豫了两三次以后，终于开始慢慢地交待出来：他第一次接触到&ldo;烛龙&rdo;这个名字是在太和元年（裴绪立刻纠正他说是汉建兴五年）的邺城。当时他被要求随同间军司马杨伟参与一场面试，面试的内容是对另外一名有望升任间军司马的官员进行考核。

曹魏的情报机构与蜀汉、吴两国不同。相比起蜀汉的司闻曹和吴国的秘府，曹魏并没有一个专事情报工作的统一结构，其情报职能由中书省直辖的数名间军司马负责。每一位间军司马都有自己的幕僚群和负责的特定地区，彼此独立不统属。可以说每一位间军司马就是一个流动的小型情报局。比如杨伟就是邺城及周边地区情报工作的间军司马，他拥有包括徐永在内的二十几名幕僚。

这一次被考核的官员是一位年轻人，他是郭淮将军的族侄，名字叫郭刚。郭刚申请的是雍凉地区的间军司马之职。间军司马虽然官秩不是很高，但权力很大，以前从来没有让这么一位年轻人但当过，因此无论是杨伟还是徐永都心存疑惑。在面试过程中，杨伟问郭刚对于陇西的情报工作有什么想法，郭刚用一种直言不讳的尖刻态度批评了朝廷在西北地区防务上的漫不经心，说这一地区迟早会成为蜀汉觊觎的目标，必须未雨绸缪，他已经为此做了一些准备工作。

然后郭刚递呈了一份绝密的工作列表给杨伟。恪于权限，徐永只看到了这份列表的标题，他注意到在一长列项目之间，有一条用朱色标记，名字叫&ldo;蜀汉烛龙项目进度及预估价值&rdo;。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烛龙这个名字。徐永猜测这可能是一名间谍，并同时为郭刚的大胆而惊讶。他居然在未报经中书省批准的情况下擅自发展间谍，而且连代号也不按照曹魏惯例起名。这背后或许有郭淮的支持。

出于被刺痛的自尊心，杨伟在面试后否定了郭刚的申请。他认为应当将注意力和资源更多地投入到东南一带，至于蜀汉，自从刘备去世以后西北地区就不具威胁了。朝廷的大部分官员都赞同这一观点，于是在雍凉地区设立间军司马的事就被搁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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