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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为了盛情难却，王有龄跟着去了。一路走到&ldo;城隍山&rdo;‐‐&ldo;立马吴山第一峰&rdo;的吴山，挑了个可以眺望万家灯火的空旷地方，一面喝酒一面闲谈。

酒到半酣，闲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小胡忽然提高了声音说：&ldo;王有龄，我有句话，老早想问你了。我看你不是没本事的人，而且我也懂点&lso;麻衣相法&rso;，看你是大贵之相，何以一天到晚&lso;孵&rso;茶店？&rdo;

王有龄摇摇头，拈了块城隍山上有名的油饼，慢慢咬着，双眼望着远处，是那种说不出来的茫然落寞。

&ldo;叫我说什么？&rdo;王有龄转过脸来盯着小胡，仿佛要跟他吵架似的，&ldo;做生意要本钱，做官也要本钱，没本钱说什么？&rdo;

&ldo;做官？&rdo;小胡大为诧异，&ldo;怎么做法？你同我一样，连&lso;学&rso;都没有&lso;进&rso;过，是个白丁。哪里来的官做？&rdo;

&ldo;不可以&lso;捐班&rso;吗？&rdo;

小胡默然。心里有些看不起王有龄。捐官的情形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做生意发了财，富而不贵，美中不足，捐个功名好提高身价，象扬州的盐商，个个都是花几千两银子捐来的道台，那一来便可以与地方官称兄道弟，平起平坐，否则就不算&ldo;缙绅先生&rdo;，育事上得公堂，要跪着回话。再有一种，本是官员家的子弟，书也读得不错，就是运气不好，三年大比，次次名落孙山，年纪大了，家计也艰窘了，总得想个谋生之道，走的就是&ldo;做官&rdo;的这

条路，改行也无从改起，只好卖田卖地，拜托亲友，凑一笔去捐个官做。象王有龄这样，年纪还轻，应该刻苦用功，从正途上去巴结，不此之图，而况又穷得衣食不周，却痴心妄想去捐班，岂不是没出息？

王有龄看出他心里的意思，有几杯酒在肚里，便不似平时那么沉着了，&ldo;小胡！&rdo;他说，&ldo;我告诉你一句话，信不信由你，先父在日，替我捐过一个&lso;盐大使&rso;。&rdo;

小胡最机警，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决非假话，随即笑道：&ldo;唷！失敬，失敬，原来是王老爷，一直连名带姓叫你，不知者不罪。&rdo;

&ldo;不要挖苦我了！&rdo;王有龄苦笑道，&ldo;说句实话，除非是你，别人面前我再也不说，说了反惹人耻笑。&rdo;

&ldo;我不是笑你。&rdo;小胡放出庄重的神态问道，&ldo;不过，有一层我不明白，既然你是盐大使，我们浙江沿海有好几十个盐场，为什么不给你补缺？&rdo;

&ldo;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rdo;

捐官只是捐一个虚衔，凭一张吏部所发的&ldo;执照&rdo;，取得某一类官员的资格，如果要想补缺，必得到吏部报到，称为&ldo;投供&rdo;，然后抽签分发到某一省候补。王有龄尚未&ldo;投供&rdo;，哪里谈得到补缺？

讲完这些捐官补缺的程序，王有龄又说：&ldo;我所说的要&lso;本钱&rso;，就是进京投供的盘缠。如果境况再宽裕些，我还想&lso;改捐&rso;。&rdo;

&ldo;改捐个什么&lso;班子&rso;？&rdo;

&ldo;改捐个知县。盐大使正八品，知县正七品，改捐花不了多少钱。出路可就大不相同了。&rdo;

&ldo;怎么呢？&rdo;

&ldo;盐大使只管盐场，出息倒也不错，不过没有意思。知县虽小，一县的父母官，能杀人也能活人，可以好好做一番事业。&rdo;

这两句话使得小胡肃然起敬，把刚才看不起他的那点感想，一扫而空了。

&ldo;再说，知县到底是正印官，不比盐大使，说起来总是佐杂，又是捐班的佐杂，到处做&lso;磕头虫&rso;，与我的性情也不相宜。&rdo;

&ldo;对，对！&rdo;小胡不断点头，&ldo;那么，这一来，你要多少&lso;本钱&rso;才够呢？&rdo;

&ldo;总得五百两银子。&rdo;

&ldo;噢！&rdo;小胡没有再接口，王有龄也不再提，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小胡不见得会有，就有也不见得肯借。

两人各有心事，吃闷酒无味，天也黑上来了，王有龄推杯告辞，小胡也不留他，只说：&ldo;明天下午，我仍旧在这里等你，你来！&rdo;

&ldo;有事吗？&rdo;王有龄微感诧异，&ldo;何不此刻就说？&rdo;

&ldo;我有点小事托你，此刻还没有想停当。还是明天下午再谈。你一定要来，我在这里坐等，不见不散。&rdo;

看他如此叮嘱，王有龄也就答应了。到了第二天下午，依约而至，不见小胡的踪影。泡一碗茶得好几文钱，对王有龄来说，是一种浪费，于是沿着山路一直走了过去。城隍山上有好几座庙，庙前有耍把戏的，打拳卖膏药的，摆象棋摊的，不花钱而可以消磨时光的地方多得很。他这里立一会，那面看一看，到红日衔山，方始走回原处，依旧不见小胡。

是&ldo;不见不散&rdo;的死约会。王有龄顿感进退两难，不等是自己失约，要等，天色已暮，晚饭尚无着落。呆了半天，越想越急，顿一顿足，往山下便

走，心中自语：明天见着小胡，非说他几句不可！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境况，在外面吃碗茶都得先算一算，何苦捉弄人？

走了不多几步，听见后面有人在叫：&ldo;王有龄，王有龄！&rdo;

转身一看，正是小胡，手里拿着手巾包，跑得气喘吁吁，满脸是汗。见着了他的面，王有龄的气消了一半，问道：&ldo;你怎么这时候才来？&rdo;

&ldo;我知道你等得久了，对不起，对不起！&rdo;小胡欣慰地笑着，&ldo;总算还好，耽迟不耽错。来，来，坐下来再说。&rdo;

王有龄也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默默地跟着他走向一副设在橱下的座头，泡了两碗茶。小胡有些魂不守舍似的，目送着经过的行人，手里紧捏住那个手巾包。

&ldo;小胡！&rdo;王有龄忍不住问了：&ldo;你说有事托我，快说吧！&rdo;

&ldo;你打开来看，不要给人看见。&rdo;他低声地说，把手巾包递了给王有龄。

他避开行人，悄悄启视，里面是一叠银票，还有些碎银子，约莫有十几两。

&ldo;怎么回事？&rdo;

&ldo;这就是你做官的本钱。&rdo;

王有龄愣住了，一下子心里发酸，眼眶发热，尽力忍住眼泪，把手巾包放在桌上，却不知怎么说才好。

&ldo;你最好点一点数。其中有一张三百两的，是京城里&lso;大德恒&rso;的票子，认票不认人，你要当心失落。另外我又替你换了些零碎票子，都是有名的&lso;字号&rso;，一路上通行无阻。&rdo;小胡又说：&ldo;如果不为换票子，我早就来了。&rdo;

这里王有龄才想出来一句话：&ldo;小胡，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rdo;

&ldo;朋友嘛！&rdo;小胡答道，&ldo;我看你好比虎落平阳，英雄末路，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一定要拉你一把，才睡得着觉。&rdo;

&ldo;唉！&rdo;王有龄毕竟忍不住了，两行热泪，牵连不断。

&ldo;何必，何必？这不是大丈夫气概！&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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