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是熟悉的床帐,熟悉的房间,白灿灿的日光从窗口照进来,晃得人眼花。
一截香灰轻飘飘地落下来,躺进了香炉里。
就像刚才的那场噩梦,就像梦里那些不堪的画面‐‐迟早会被掩埋掉的,不用心急。
天已大亮,远处已有吹打喧哗的声音。
贞节牌坊落成,楼家大宴宾客。
‐‐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第36章谁叫她是寡妇呢?
小枝在床边坐着,眉头皱得紧紧的:&ldo;又做那个噩梦了?这次好像比往常更厉害些,我们喊了你几百声都喊不醒‐‐宁萱堂的人来催了好几遍了,叫你快些过去呢!&rdo;
郑娴儿怔忡着点了点头,却听见兰香在旁边冷笑道:&ldo;噩梦?我看她做的分明是春梦吧?叫得那么欢!&rdo;
&ldo;是做春梦了,&rdo;郑娴儿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她,&ldo;趁着今儿人多,你到前头跟老爷太太和各位宾客老爷们说说去,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rdo;
兰香忿忿地瞪她一眼,低下了头。
郑娴儿扶着小枝的手慢慢地下了床,冷笑道:&ldo;我一向懒怠管你们,倒纵得你们蹬鼻子上脸了!怎么着,你也想学学桂香,出府寻个好出路去?&rdo;
&ldo;我以后不说了。&rdo;兰香打了个寒颤,忙跪了下来。
不怪她认怂,她是真的被桂香的事给吓着了。
原来桂香先前在慎思园做二等丫头的时候就跟楼闿不清不楚,这次回去伺候没两天就被朱金蓝撞见了好戏,当场就打发人牙子给卖了‐‐好巧不巧地就给卖进了勾栏院里,今后的下场已是可想而知。
眼见吓住了兰香,郑娴儿便起身胡乱洗了把脸,向小枝道:&ldo;一会儿打发春杏到宁萱堂说一声‐‐我得先去祠堂跪两个时辰,待客的事只好拜托太太和两位嫂子了。&rdo;
小枝皱眉:&ldo;这么躲懒,你不怕挨骂?一会儿还得接旨呢!&rdo;
郑娴儿嗤笑:&ldo;我挨什么骂?我一个寡妇,立起了牌坊不得好好去哭一哭我的夫君去?接旨是男人的事,更没我露面的份!打今儿起我也是有诰封的人了,一会儿只要到宁萱堂去见见几个有头有脸的老封君们,也就不算失礼。&rdo;
小枝斟酌了一番,照着她的话去吩咐了,回头却见郑娴儿已经自己梳起了发髻,胡乱穿了件素色的衣裳便出了门。
旁人见客要盛装,她偏要素衣秃髻粉黛不施‐‐谁叫她是寡妇呢?
&ldo;跪祠堂&rdo;这件差事,郑娴儿已经做了快两个月了,轻车熟路。
横竖是不累膝盖的。
直到临近中午,三位少爷奉命把圣旨送到祠堂来供奉的时候,她才装模作样地真跪了一回。
大少爷楼闵把圣旨念给郑娴儿听了,庄重地道:&ldo;三弟妹,如今蒙圣上隆恩,敕封你为正五品宜人,旌表贞节。你当痛改前非,自修自持,万不可再有分毫轻忽,令楼家满门蒙羞受难。你可明白?&rdo;
郑娴儿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道:&ldo;明白。&rdo;
明白个屁。‐‐她在心里暗暗补充道。
楼家这座贞节牌坊,既不是朝廷发文旌表,也不是国库出钱营建,其中有多少水分可想而知。楼家自己要花钱买面子,几经周折上报朝廷之后,金銮殿上那一位居然肯发一道圣旨下来褒扬,顺便还赠送了一个诰封给她,想必是看在楼老爷子曾经官居二品的份上了。否则天下誓死守贞的女人那么多,哪里轮得到她来建牌坊?
这座牌坊既然建得马马虎虎,她这个&ldo;贞妇&rdo;自然也可以守得马马虎虎。大家互相糊弄一下,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了嘛!
郑娴儿一边暗暗腹诽,一边抬起头来,偷眼去看楼阙的脸色。
楼阙回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却没起半分波澜,好像全然不认识她似的。
郑娴儿冷笑:好个克己守礼的五公子,好个诗书继世的楼家!
第37章你该一刀杀了她
午后,宁萱堂里散了席,只剩下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太们和本家的女眷在陪楼夫人说话。
郑娴儿进了门,看见上次那个劝她自毁面容的朱家老太君也在,忍不住便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不喜归不喜,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如今郑娴儿封了宜人,这堂上也就楼夫人与何太君两个人敢受她的礼了。
陈景真跟在朱金蓝的身后向郑娴儿行了礼,恨得牙根都疼了,抬头时便忍不住露出了恶狠狠的神色。
郑娴儿在楼夫人的身边落了座,这才注意到除了女眷之外,堂上还有一个男孩子‐‐她的&ldo;儿子&rdo;,梁儿。
察觉到郑娴儿的目光之后,梁儿起身走过来,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ldo;拜见母亲。&rdo;
郑娴儿招了招手,拉他在身边坐下,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同他说。
问他饮食?问他读书?好像都没有什么可问的。
何太君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似乎完全忘记了上一次的不愉快。她抽了一口水烟,悠悠地向郑娴儿道:&ldo;原以为敕建牌坊已是恩赏,没想到万岁爷大恩,竟又下了诰封给你。如今你的身份贵重了,多少双眼睛看着,更要加倍谨言慎行才是。‐‐可惜才封了正五品。&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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