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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音楼莫名看着他，心道你已经够坏的了，还需要别人教吗？不过这话打死她也不敢说出口，装样儿谁能和他比高低？她悻悻败下阵来，摸着鼻子道：&ldo;没有，我就这么一说，厂臣听过便罢了，别往心里去。&rdo;

他却细细斟酌起了她的魂牵梦萦，&ldo;那位连城公子样貌不及我？&rdo;

音楼连连点头，&ldo;不及不及，厂臣风华绝代，连城公子比您差远了。&rdo;

&ldo;差了那许多还能叫娘娘魂牵梦萦，娘娘真是没挑拣啊！&rdo;他垂着眼睫拭了拭腕上珠串，&ldo;不过臣在想，娘娘话里是否另有寓意？莫非娘娘对臣肖想已久，却碍于身份不好明说，所以假托连城公子名头，好叫臣知道么？若果真如此，臣想想，娘娘早在悬梁那天，就已经被臣的风姿所折服了吧？&rdo;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番话来，说完好整以暇打量她，把音楼弄得张口结舌。

究竟有多大的自信才能做到这一点啊！她眨眨眼，调过视线看花树，&ldo;梨花花期短，这么谢法儿，估摸着再有个两三天就落尽了。&rdo;

她顾左右而言他，他的笑容有点悲哀，她和皇后不同，皇后目标明确，要什么一门心思只求达成。也许因为她还太年轻，不懂得里头周旋的妙处。不过常逗逗倒是挺好玩，她不傻，当然明白里头玄妙，可惜碍于太稚嫩，使他有种难逢敌手的孤独感。

&ldo;夜深了。&rdo;她抬眼四顾，&ldo;大约快丑时了，厂臣早些回去安置吧，明儿还要入朝。&rdo;

他以前常忙于批红彻夜不眠，丑时对他来说不算太晚。况且眼下又有她在府里，说话取笑，更不觉得时间过得快了。不过怕她累着，仍旧低低应了个是，&ldo;娘娘颠踬半夜，也是时候该安置了。臣送娘娘入园，横竖没什么事儿，明天晚些起来，再叫她们领着四处逛逛。&rdo;

她笑着说好，这么jiāo谈才是上了正轨，像刚才那样胡扯太不成个体统。音楼心里暗暗揣摩，不知道他在皇后跟前是不是也这么卖弄，抓住话把儿紧盯不放，直到把人bi进死胡同里，叫她这样下不来台面。

宫里的娘娘，走到哪儿都要人托着胳膊，这是一种排场，渐渐也成了习惯。他仍旧来搀她，她略顿了下，还是把手jiāo给了他。

他引她上了湖旁小径，过月dong门，眼前豁然开朗。那是片极大的屋舍，直棂门窗、青瓦翘脚，廊庑底下四根大红抱柱，乍看之下颇有盛唐遗韵。她侧耳细听，有风chui过，檐角铜铃叮当，也不是多聒噪的声响，是细碎的一长串，很悠扬悦耳。

园里几个丫头提着桶在台阶下走动，上夜有专门的灯座，半人高，石头雕成亭子模样，四面用竹篾撑起桐油刷过的细纱，既防风又能防雨。灯亭里的油灯是整夜不灭的，所以每隔一个时辰就必须有人添灯油。彤云以前在宫里就gān这差事，提起来咬紧槽牙恨之入骨，现在当然是避之惟恐不及。

音楼进门的时候她正掖着袖子旁观，看见她忙上前来接应，笑道：&ldo;奴婢算开了眼界了，先头跟着绕了一圈，脑子到现在还晕乎乎的呢！督主这宅子真大，处处都是景致，真漂亮呵！&rdo;

肖铎瞧她是音楼的丫头，待她也算和颜悦色，只道：&ldo;你又不是东厂的人，也叫督主么？&rdo;转过头叮嘱几个婆子，&ldo;好生伺候着，不许有半点怠慢。&rdo;对音楼呵腰打拱，&ldo;娘子安置，臣告退了。&rdo;

音楼欠身让礼，目送他出了院门才进屋。

房里帐幔堆叠，一层层的锦绣，一簇簇的妆蟒，这么像样的闺房，她只在音阁那里见识过。仆婢掌灯请她进卧房，打帘进去就是巨大的一张紫檀拔步chuáng，乌黑油量的木质，jg雕细刻的人物鸟shou缠枝纹样，单单这么个木工活儿，挑费恐怕也巨万。

&ldo;难怪好些人甘愿净身入宫，看看，真是穷奢极yu！&rdo;音楼摸了摸银杏金漆方桌，这一屋子细木家伙真叫人肝儿颤呐！她突然笑了笑，&ldo;不过我喜欢！&rdo;

彤云从外面接了个三脚红漆木盆进来，隔着袅袅白烟招呼她洗漱，又道：&ldo;这样jg雕细琢的东西谁不喜欢？所以肖掌印合您脾胃。想想奴婢家里的兄弟们，里头小衣明明有富余，qg愿发臭都不换，难怪都说臭男人呢！您瞧肖掌印就香喷喷的，大约只有太监能这么jg细。&rdo;解了她领上葡萄扣儿又解中衣，拧热帕子来给她擦背，问她，&ldo;我先头左等右等您不来，哪儿耽搁了？&rdo;

音楼想起肖铎那手戏弄人的功夫耳根子发烫，含糊敷衍着：&ldo;没什么，经过一棵梨花树，看了会儿落花。&rdo;

&ldo;嗬，三更半夜看花儿，您二位真好兴致！&rdo;

音楼摊着两臂让她左掏右挖，都擦完了换水洗脚，一面对搓着脚丫子一面道：&ldo;你进园的时候没看见那棵树吗？估摸有百把年了，花开得密密匝匝，要是树龄短，开不出这么些来。我经过那儿都走不动道儿了，这府里人也懂美，怎么好看怎么妆点。白花下头挂红灯笼，衬起来真可人意儿。&rdo;

&ldo;宅邸大，不知道有几条道儿呢，我来的时候并没有见着。&rdo;彤云道，&ldo;太监那类人，最爱弄些诗qg画意的东西来讨好主子，要是自己有花园，当然怎么喜欢怎么打点了。只不过肖掌印倒是一点儿不忌讳，他权大招人眼，府邸弄得这么富丽堂皇，不怕那些言官弹劾么？&rdo;

&ldo;弹劾就对骂，以他的口才还怕骂不过别人？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他这宅子好像是大行皇帝赏赐的，别人拿来较劲也说不响嘴。&rdo;音楼不为这些忧心，肖铎捏着批红的权，内阁的票拟要到皇帝面前必先经过他的手，拟奏弹劾他，他比皇帝还先一步知道呢，谁有那个胆儿！做人做到这么猖狂，可算登峰造极了。一般坏人都很难扳倒，要是轻而易举就解决了，这世道不就河清海晏了嘛！

洗完了上chuáng，褥子早熏过了，又香又软，和泰陵里天壤之别。音楼折腾了这么些日子，今儿可算能够适意睡一觉了。撩帐子往外看，对彤云道：&ldo;我明儿去问问他，看闫荪琅的宅子在哪儿，他要是答应，我想去瞧瞧李美人，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rdo;

彤云往她值夜的chuáng上一躺，瓮声咕哝，&ldo;自己这头才太平就cao心别人……我听说肖掌印不常回府，他没家没口的，在衙门里也凑合。您且等他回来再说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呢！&rdo;

这么的也没办法了，音楼叫chui灯，各自安置不提。

☆、空外音

音楼在肖府奉若上宾，因为府里主子不常在，又没别人要伺候，如今她一到，下人闹不清原委，自然百般尽心。

肖铎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好太监！音楼对着他派人送来的金银角子直乐，袋口揪拢了提溜起来约份量，对彤云笑道：&ldo;估摸有二三十两，这下子咱们有钱了。&rdo;

先前真穷得底儿掉，在泰陵里虽然狐假虎威，但一毛不拔还是不成的，她最后压箱底的那几两银子还是全供出去了，摸摸荷包儿，比肚子还瘪呢！如今到了这儿，一下子就又富余起来了。她知道肖铎的意思，深宅大院别愁花不了钱，下人们往来，打赏做脸还是需要的。没的叫人说新来的娘子小气，当面不好喧排，背后少不得指点。

近前服侍的人见者有份都发了赏，音楼又觉得不大好意思了，&ldo;你看咱们在肖掌印面前穷出了名，八成是高从多嘴说咱们到处赊账，他都知道了，才打发人给咱们送钱。&rdo;她捂住了眼睛，&ldo;往后可没脸见他了。&rdo;

彤云开解她，&ldo;没事儿，您连命都是他施舍的，再施舍点钱财，那也不算什么。&rdo;见左右没人，又道，&ldo;您别当他这些好处是白扔的，肖掌印行的是长远之计，他瞧准了您就是个矿，开出来最次也有狗头金，到时候还愁不能连本带利收回来吗？就跟地主放账似的，年底一块儿结算。地主督主一字之差，实际也是个差不离。&rdo;

彤云世事dong明，音楼也心安理得起来，横竖欠了就还，他以后派得上她用场，她竭尽全力也就是了。月dong窗外凤尾森森，她站在窗前看了一阵子，想起了家里人，叹道：&ldo;我进宫，弄得要死要活的，那么长时候了也没人来探我，大约都当我去了吧！&rdo;

她的根底彤云都知道，她的确是步太傅家的小姐，不过不是嫡，是庶出。她母亲在她六岁时过世了，她就记在正房太太名下养活。那位太太自己有个女儿叫音阁，比她大半岁，谈不上飞扬跋扈，但处处占优，这也是人之常qg。音楼就那么窝窝囊囊地长大，长大后恰逢宫里选秀女，又窝窝囊囊替音阁进了宫。说起来还是有些辛酸的，不过她倒没有怨天尤人，就像摔了一跤把脑子摔坏了，不高兴的事全忘了，仿佛从来没有受过委屈，管大太太叫娘也叫得心甘qg愿。只是难过的时候想家了，等不来慰藉，自己爱站在窗前愣神。愣着愣着愣红了眼，就说风里夹沙迷了眼睛，三句两句玩笑一说，就带过去了。

那会儿才进宫，要提防的人多，不敢让别人知道步家拿她顶替嫡女。现在在肖府上，就算肖铎摸清了底细也不打紧，因为皇帝瞧中的是她的人，和她的出身没什么相gān。

&ldo;您别再惦记那个家了，往后咱们好好的，混出点出息来给她们瞧瞧，叫他们进京跪在您跟前磕头，求着管您叫姑奶奶，咱们还不愿意搭理呢！&rdo;彤云忿忿道，&ldo;我们家那会儿是太穷了，那么多孩子怕养不活，才把闺女送进宫的。但凡手上灵便的人家，哪个不想法子躲人头儿？您家倒好，老太爷朝中为官的，不知道皇上病势沉疴时选秀是为什么？还让您顶替嫡女，这不是把您往火坑里推吗？您不是太太养的，难道也不是他养的？&rdo;

音楼不爱记仇，因为总能发现点别人的好处，她垂着嘴角道：&ldo;我爹不当家，家里都是太太说了算。我爹人很好，我上京城，他心里难过，送了我很远。&rdo;

那么一点恩德，亏她逢人就说，傻乎乎感动了那么久。彤云哂笑，&ldo;那是他对您有愧，既盼着您能有个好位分，又忧心您前途未卜。死了终归还是心疼的，毕竟自己的骨rou么！&rdo;

这人这么不留qg面，音楼直瞪她，&ldo;你不能叫我好过点吗？&rdo;

彤云忙着给鸟儿倒食水，根本没空看她，&ldo;您别装样儿了，其实心里都知道，装傻充愣糊弄自己呢！&rdo;

说得也是，音楼看着糊涂，其实她可聪明了。但是人活着，糊弄不了别人再糊弄不了自己，那日子没法过了！总要自我麻痹一下，安慰自己至少父亲是疼爱她的，要不她魔症了，记恨上全家所有人，那活着也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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