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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第1页）

这套外交辞令并不代表任何意义，但至少说明靖安司并没怀有什么敌意。

这时候天已近正午，四个人又寒暄了一阵，在情报站用了些酒饭。酒足饭饱以后，阴辑催促着上路，说回到汉中以后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于是四个人分乘两辆马车出发，出乎意料的是，阴辑没有与他的学生杜弼一辆车，而是与徐永同乘，杜弼同车的却是荀诩。

两辆马车的车夫见乘客都已经坐稳，掉转车头沿着官道隆隆地朝南郑开去。一路上杜弼不时掀开车帘向外望去，表情无限感慨，毕竟他已经十几年没有看过益州的土地了。

&ldo;杜先生觉得这几年来益州风光可有什么变化吗？&rdo;坐在一旁的荀诩忽然发问，语气很随便。

&ldo;呵呵，一言难尽呐。&rdo;杜弼摇摇头，将车帘重新搁下，表情看起来有些沧桑，&ldo;比起景物，我倒觉得人恐怕变得更多。昭烈皇帝驾崩也有几年了吧？&rdo;

&ldo;唔，都快九年了。&rdo;

&ldo;我离开益州的时候，陛下还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呢。&rdo;杜弼有些感伤地拍了拍车座的扶手，语调沉重，车子有节奏地颠簸着。荀诩&ldo;唔&rdo;了一声，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于是转了个话题：&ldo;杜先生，无论如何，这一次你能平安归来，实在是我国之大幸。这几年我军对陇西的情报工作全系于您一身，居功甚伟啊。&rdo;

&ldo;荀从事不必过奖了，归根到底，我也是被人赶着仓皇逃出来罢了。&rdo;

&ldo;哪里，若不依靠您的情报，只怕我们靖安司的工作真的是要盲人摸象。别的部门我不知道，靖安司可是给您立下生祠，一日三香，四时享祭呢。&rdo;

荀诩说完这个笑话，两个人都笑起来，他们两个虽然素未谋面，但却是一直战斗在一起的同事。一想到这一点，杜弼和荀诩就觉得对方亲近了不少。

杜弼把姿势调整到更舒服的位置，双手交错叠在肚子上面，偏过头问道：&ldo;说起来，我听说您前一段时间调职来着？&rdo;荀诩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子，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嘟囔道：&ldo;怎么……这种事都传到陇右了吗？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rdo;

&ldo;是因为弩机图纸那次的事情么？&rdo;杜弼关切地问，那件事跟他也是颇有关系。

听到这个问题，荀诩脸上划过一道阴影，那是他一直挥之不去的挫折感。他把头转向车外望着向后移动的风景，慢慢回答道：&ldo;正是，因为那一次行动的失败，我身为执行者必须要负担起责任，于是就被降级外调了。&rdo;

&ldo;看起来荀从事你对这件事仍旧耿耿于怀。&rdo;

&ldo;不完全是因为我个人吧。&rdo;荀诩叹了口气，&ldo;毕竟这对于我大汉来说是个巨大的损失，全都是我工作失误的关系。&rdo;

听到这句话，杜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将眼睛闭上，仰起头缓缓地说道：&ldo;荀从事，你想知道这件事后来怎么样了吗？&rdo;

&ldo;怎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rdo;荀诩惊讶地望着表情从容的杜弼。自从弩机图纸失窃以后，汉与魏军只发生过一次大规模冲突，而且是汉军主导的伏击战，因此靖安司无法判断魏军是否已经掌握了&ldo;元戎&rdo;或者&ldo;蜀都&rdo;的制造技术并大规模装备部队。

杜弼用指尖敲敲马车边缘，轻快地说道：&ldo;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其详情。那一份弩机图纸确实在建兴七年就送到了给事中马钧的手上，但是马钧经过研究以后得出结论，这份弩机图纸的技术含量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他认为可以以此为基础研发出五倍效率以上的连弩来。&rdo;

&ldo;嗤！是他们无法理解个中精妙，所以找个借口罢了。&rdo;荀诩的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声音。他对于蜀汉的技术优势非常有信心。

&ldo;姑且认为马钧确实是个天才吧，但这也没多大意义。你知道的，魏国现在的皇帝曹睿是个好事之徒，最喜欢就是修造园林宫殿。在建兴七年末，他决定为曹腾、曹嵩、曹操与曹丕在洛阳设立宗庙。这是一笔浩大的开支，各地都不得不削减其他预算以供给中央。那个弩机作坊的建设费用实在是太过庞大，被负责预算审核的中书令孙资砍掉了。于是这件事不了了之，马钧也回到了邺城。&rdo;

&ldo;这样啊……&rdo;荀诩忍不住嘲讽了一句，&ldo;想不到魏国皇帝比大汉的同僚更可靠一些。&rdo;

&ldo;哦？荀从事何出此言？&rdo;

荀诩将烛龙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杜弼听。杜弼听完以后，皱起眉头想了半天，想不起来他所接触到的资料或者官员曾经提及过&ldo;烛龙&rdo;这个名字。杜弼最后放弃地摇摇头，沮丧地说：&ldo;一定是一只比我隐藏还深的老鼠。也许它是受曹魏中央直接控制的，根本不走雍州这条线吧。&rdo;

&ldo;至少我们现在还无法掌握到他的情报……就看那位仁兄是否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惊喜了。&rdo;

荀诩说完掀开车帘，杜弼和他一起把视线投向前面那辆在飞腾的黄沙中奔驰的马车，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自从荀诩在建兴七年调去江东担任敦睦使主簿兼司闻功曹以后，他在那里一共工作了十四个月。这十四个月里，荀诩的表现相当优异，多次取得对吴情报工作的重大胜利，敦睦使张观对其赞誉有加，就连吴国官员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难对付的家伙。薛莹曾经如此评价过：&ldo;荀诩这个人我很讨厌，因为从我的立场来说，一个好的情报官员就是一个讨厌的情报官员&rdo;。

建兴八年的六月份，汉中接到杜弼（陈恭）的情报，得知曹真正筹划对汉中的大规模进攻。诸葛丞相一方面命令汉中驻留的军团积极备战以外，另一方面又让在蜀汉东部防线的尚书令李平（原名李严）率领两万人增援汉中。为了确保汉中的内务安全，诸葛亮让远在东吴的荀诩也随同李平部队返回汉中，官复原职，继续主管汉中的内务事务。

其实不独荀诩，整个汉中的官僚体制都有了大的变动。尚书令李平的到来，让官僚结构又多了一个重心，整个后勤部门全部划归他来统属。荀诩的两个好友、军谋司的狐忠和军方的成蕃全都调拨到李平的麾下担任参军。而荀诩的上司冯膺则因为&ldo;柳萤事件&rdo;的败露而被内部申饬，被撤销了司闻曹西曹掾的职务，降到军谋司司丞的位置。荀诩的手下中，高堂秉调去了南方，廖会因病去世，第五台只剩下裴绪和阿社尔还在编。

荀诩每次跟别人说起这些事的时候，都禁不住感叹道：&ldo;总之，世事无常呐。&rdo;

次日，也就是三月六日中午，这两辆马车进入南郑地界。马车前方的道路愈加平整宽阔，两侧虽然仍旧是土黄色的景色，但大块麦田出现的次数逐渐频繁起来。一个时辰以后，南郑高耸的城墙已经可以用肉眼直接看到。

奇怪的是，两辆马车并没有直接顺着衢道进入南郑城内，而是在城前的岔路向右拐去，绕过南郑的城墙以后直接向东走。随着车轮的转动，原本富庶繁华的景色又开始变得荒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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