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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第1页）

京城不比登州和泉州，一入冬就干冷刺骨，府里的丫鬟婆子陆续换上臃肿的冬衣，隔着白茫茫的空气看过去都是一团团的人，这种寒冷的天气明兰最是不喜欢出门的，捧着个暖暖的手炉窝在炕上发呆多舒服，不过事与愿违。

老太太来信了，说大老太太就这几日了，墨兰眼瞅着要议亲，不便参加白事，怕冲着了，如兰&lso;很不巧&rso;的染了风寒，长枫要备考，海氏要照看全哥儿，盛紘举着巴掌数了一遍，于是叫明兰打点行李，和长栋先回去。

看着站在跟前的幼子幼女，盛紘忽感一阵内疚，想起自己和盛维几十年兄弟qíng义，人家每年往自己这儿一车车的拉银子送年货，如今人家要死妈了，自己却只派了最小的儿女去，未免……

&ldo;这般……似有不妥，还是为父的亲去一趟罢。&rdo;盛紘犹豫道。

&ldo;父亲所虑的，儿子都知道。&rdo;长柏站起来，对着父亲躬身道：&ldo;此事现还不定，且此刻新皇才登基，正是都察院大有作为之时，父亲也不宜告假，让六妹妹和四弟先过去尽尽孝心，待……儿子再去告假奔丧也不迟。&rdo;

盛紘轻轻叹气，他也知道长柏作为一个清闲的翰林院典籍偶尔告假无妨，可自己这个正四品左佥都御史却不好为了伯母病丧而告假，未免被人诟病托大。

长柏看着父亲脸色，知道他的脾气，再道：&ldo;父亲不必过歉，二堂兄已告假回乡，若大老太太真……他便要丁忧，到时父亲再多助力一二便是。&rdo;

说到这里，盛紘皱起眉头才松开，转头朝着明兰和长栋道：&ldo;你们何时启程？&rdo;

明兰站起来，恭敬道：&ldo;回父亲，长梧哥哥已雇好了车船，五日后会来接女儿和四弟的。&rdo;

盛紘点点头，肃容呵斥道：&ldo;你们此去宥阳，当谨言慎行，不可淘气胡闹，不可与大伯父大伯母添麻烦，好好照料老太太，不要叫老人家累着了；路上要听你们堂兄的话。&rdo;

明兰和长栋躬身称喏；盛紘听着他们稚嫩的声音，又叹了口气，坐在一旁的王氏和气的朝他们笑了笑，嘱咐了几句&lso;不可擅自离车&rso;，&lso;船上不要乱跑&rso;，&lso;不要靠船舷太近&rso;，&lso;不要抛头露面&rso;云云，最后又对明兰叮咛道：&ldo;你是姐姐，路上多看着些栋哥儿。&rdo;

见王氏对庶子庶女慈霭，盛紘侧头，满意的看了眼王氏。

回去后，明兰把屋里人叫拢了，逐一吩咐院中留守事项，然后叫了丹橘小桃去寿安堂，守院的婆子一见是明兰都纷纷让开，明兰径自进了里屋，叫丹橘从一个等人高的黑漆木螺钿衣柜里取出一顶姜huáng色貂鼠脑袋毛缀的暖帽，一件大毛黑灰鼠里的裘皮大褂子，还有一件暗褐刻丝灰鼠披风，其他各色冬衣若干，小桃帮着一起折叠打包起来。

明兰走到老太太的chuáng后头，从裙下解了钥匙，打开几个押了重锁的大箱子，取出一大包银子和一沓银票，想想自己也要出门，这儿可不安全，索性把里头一叠房地契一股脑儿都拿了，收进随身的小囊中。

此后几日，明兰都忙着给自己打包箱笼，小桃出手不凡，可劲儿的往箱笼里装金珠翠宝，明兰忍不住笑话她：&ldo;这次是去……，多带些银饰吧，这许多宝贝，要是遭了贼呢？&rdo;

小桃很严肃：&ldo;好赎您。&rdo;

明兰：……

丹橘刚收拢好两方砚台并几管笔，绿枝打帘子进来，笑道：&ldo;永昌侯夫人来了，太太叫姑娘过去呢。&rdo;一边说着，一边还眨眨眼睛。

&ldo;四姐姐和五姐姐过去吗？&rdo;明兰觉得绿枝神色有些怪。

&ldo;不，太太就叫了姑娘一个，说是侯夫人今日恰好回一趟娘家，知道姑娘明儿就要出门了，顺道来看看姑娘。&rdo;绿枝一脸飞扬，与有荣焉，&ldo;姑娘快去吧。&rdo;

丹橘和小桃知道贺家的事，互看一眼，脸色有些沉。

梁夫人这大半年来虽说来盛府两回了，但每回都有旁人陪着，第一次是叫华兰陪着寿山伯夫人和自己来的，第二次是随着另几个官宦女眷来的，其实盛府和永昌侯府的关系，属于转折亲的转折亲，本没有来往必要；她这般行止，府里便隐约有了些言语，说永昌侯夫人是来挑儿媳妇的，这般便叫林姨娘起了心思，常叫墨兰上前显摆奉承。

可梁夫人为人谨慎细致，说话滴水不漏，从不在言语中露出半点心意，连王氏拿捏不住她的心思，作为女家，王氏矜持着面子，不肯提前发问婚事如何，也装着糊涂，什么都不说，每次只叫三个兰出来走动一番就完了。

第一次来时。梁夫人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只听见王氏同旁人谈天说地的热闹，她偶尔凑趣一句，大多功夫都只静静坐着；至于墨兰的热络，她全只淡淡笑过，从不接嘴，倒叫墨兰在人前闹了好几次无人接茬的尴尬。

但第二次来时，梁夫人明显表示出对明兰的善意，坐下后便拉着明兰细细问话，神qíng颇为温和，对王氏的态度也愈加亲近；墨兰咬牙不已，她很想直截了当的说&lso;明兰已许了贺家&rso;，但她一个姑娘家要是在外客面前这般说自家妹妹的隐事，自己的名声也坏了。

好容易逮着个机会，一位夫人说起太医瞧病也不准的事，墨兰连忙插嘴道：&ldo;白石潭贺家的老夫人也是杏林世家出来的呢，我家老太太与她最好，回回都叫我这六妹妹陪着。&rdo;

当时王氏的茶碗就砰的一声坐在桌上了，屋里也无人接话，或低头吃茶，或自顾说话，墨兰未免有些讪讪的，她不再卖弄诗词，低下头，紧着奉承，端茶放碟，妙语如珠，引着一众太太夫人们都笑的合不拢嘴，连声夸王氏好福气，连梁夫人也赞了几句，墨兰正得意，谁知梁夫人轻飘飘的说了一句：&ldo;府上四姑娘已及笄了罢，该紧着许亲事了，可别耽误了。&rdo;

淡淡一句，墨兰顿时红了眼睛。

客散后三个兰回去，墨兰当着两个妹子的面冷笑：&ldo;什么了不起的人家？永昌侯府那么多房，侯爷儿子又多，等分了一个个的手上，还能有几分？！&rdo;

大冬天里，如兰笑的春光明媚，笑道：&ldo;姐姐说的是。&rdo;反正王氏暗示过，她将来的婆家很有钱。

明兰不参与。

今天，是永昌侯夫人第三次来。

丫鬟打开帘子，明兰微曲侧身，从左肩到腰到裙摆再到足尖，一条水线流过般幽静娴雅，流水静觞般姿容娟好，坐在王氏身旁的梁夫人目光中忍不住流露几分赞赏。

明兰敛衽躬身给王氏和梁夫人行礼，瞧见王氏面前的放着一口箱子，里面似有些毛茸茸的东西，只听王氏口气有些惶恐，道：&ldo;夫人也忒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rdo;

梁夫人缓缓道：&ldo;我娘家兄弟在北边，那儿天寒地冻的，毛皮却是极好，每年都送来些，我捡了几张送来，粗陋的很，别嫌弃。&rdo;

王氏连忙摆手，笑道：&ldo;哪能呢？瞧夫人说的，我这里可多谢了。啧啧，这般好的皮子我还从没见过，今儿可是托夫人的福的了，回头我得与针线上的好好说说，可得小心着点儿，别糟蹋了好东西；哎……，明丫头别愣着呀，快来谢过夫人呀。&rdo;

明兰腹诽这皮子又不全给她的，但还是恭敬的上前谢了，梁夫人身姿未动，只和气的看着明兰，语意似有怜惜：&ldo;这么大冷天出门，可得当心身子，衣裳要穿暖了。&rdo;对于像她那么冷淡的人来说，这话已经很温柔了。

明兰展颜而笑道：&ldo;明兰谢夫人提点，太太给我做了件极好的毛皮褂子，便是多冷也不怕了。&rdo;其实那件是如兰的，针线上人春天量的身子，谁知道，到了冬天如兰竟长高大了许多，褂子便不合身了。

看着梁夫人冲着自己微笑，王氏心里很舒服，笑骂道：&ldo;你这没心眼的孩子，夫人刚送了毛皮来，你就显摆自己的，不是叫人笑话么？&rdo;

明兰低着头，一脸腼腆的红晕。

梁夫人走后，明兰心里沉坠坠的，总觉得有些不安，这般着意的单独见面，这样露骨的关怀，外加王氏异常热络的态度，似乎事qíng已经定了，明兰皱着眉，慢慢走回暮苍斋后，见到长栋竟然在，小桃正苦着脸端了一碗热茶给他，长栋一见明兰，便笑道：&ldo;六姐姐，这都第三晚茶了，你总算回来了，今日起我学堂里便告假了。&rdo;

明兰板着脸道：&ldo;别高兴的太早，我叫香姨娘把你的书本都收了，回头路上你还得好好读书！&rdo;随手把梁夫人给的一个里外发烧的银鼠皮手笼给丹橘，叫也收进箱笼里。

长栋一张白胖的小脸笑嘻嘻的：&ldo;六姐姐，你别急着给我上笼头，这回我可立了大功了，这都半年了，我总算打听到……&rdo;

话还没说完，门口的厚棉包锦的帘子&lso;唰&rso;的被打开了，只见墨兰怒气冲冲的站在那里，手握拳头，一脸铁青，明兰忍不住退了几步，在背后向长栋摇摇手，又朝小桃送了个眼色。

&ldo;好好好！&rdo;墨兰冷笑着，一步步走进来，&ldo;我竟小瞧了你，想不到你竟是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rdo;她双目赤红，似乎要冒出火来，几个丫头要上来劝，全被她推了出去，反手栓上了门。

明兰沉声道：&ldo;姐姐说话要小心！便不顾着自己，也要想想家里的名声。&rdo;她不怕打架，也未必打不过墨兰，可自家姊妹冲突到动手相向，传出去实在不好听，到时候不论谁对谁错，一概落个刻薄凶悍的恶名。

墨兰面目几近狰狞，怒喝道：&ldo;你个小贱人！最惯用大帽子来扣我！我今日便给你些颜色看看！&rdo;说着上前，一呼啦，一把掀翻了当中的圆桌，长栋刚沏好的热茶便摔在地上，热茶还溅了几滴在长栋脸上和手上。

明兰从没想到墨兰竟也有这样bào力凶悍的一面，她心疼的看着捂着脸和手背的长栋，转头微笑道：&ldo;四姐姐果然能文能武，既做的诗文，也掀得桌子！不论妹妹有什么不好的，既姐姐出了气，便算了吧。&rdo;

谁知此时墨兰一眼看见那个银鼠皮手笼，更加怒不可遏，清秀的面庞扭曲的厉害，指着明兰叫骂道：&ldo;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说的好听，什么平淡日子才好，什么不争，明里瞧着好，肚里却邋遢龌龊跟个贱货一样，说一套做一套……&rdo;

长栋吓呆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墨兰越骂越难听，言语中还渐渐带上了老太太，明兰脸色虽未变，但目中带火，口气反而愈发镇定，静静道：&ldo;四姐姐敢qíng是魇着了，什么脏的臭的都敢说，我这就去请人来给姐姐瞧瞧。&rdo;她想本算了，看来还是得给点儿颜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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