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锡爵大声道:“按照严阁老的海权论,如今世界已经列强纷起,瓜分世界,如同一伙强盗正在抢掠邻里,我等安能置身事外?闭关锁国?还不睁眼看世界,迟早会被他们打进来的!”
张居正心中火起,心说这浙江的学风怎么如此开放?这帮学生们接受起新鲜事物来,简直不要太快!严嵩老贼以国家荣誉利益等大义一号召,这些年轻人就立即热血上头,嚷嚷着要什么睁眼看世界?
他厉声道:“圣人之学,乃是万古不易、颠簸不破的世间绝对真理!西方弱肉强食、乃是豺狼强盗之学,难道你要学么?他们是畜生,可以做强盗,难道我们这些圣人门徒也要-去做强盗?”
王锡爵拿出海权论,大声念道:“若无海权,则无海防,若无海防,则无安全。若我中华不奋起直追,参与西方列强瓜分世界,抢占先机,未来必然困顿五百年,被西方坚船利炮,轰开国门,想要自保,如何可得?”
他掷地有声,郎朗道:“严嵩虽然为人名声不怎么样,但他说的句句都在理。如果我大明还不觉悟,迟早被你这样的清流直臣,耽误国运,错过潮流,最终贻害万年!”
他的言论得到了大部分热血学生的支持。
严嵩之所以重视士林,也在于这些读书人大多年轻,热血,也更加爱国,是历史上最进步的革命性力量。有了海权论煽动,还怕他们不奋起觉悟?
张居正气得面容扭曲。
他是大器早成,年少得意,对圣人之学深信不疑,哪里容得王锡爵、沈炼这种异端邪说?
张居正再也不顾读书人的风度,还有提学“体恤学生”的名声,恶狠狠道:“既然你读了严嵩的异端邪说,不信圣人之学,还留在这书院干什么?我作为提学,马上革除你的生员资格!今年的科举,你不要参加了!”
王锡爵惊呆了。
沈炼愤怒了:“张大人,你凭什么革除王锡爵的功名?”
“就凭我是浙江提学!”张居正咆哮道:“我身为提学,当然有权力查访学生的品行,品行不端者,一律革除!”
沈炼针锋相对:“我的学生,只是在课堂上研究学问,与你辩论而已。你说不过他,就以官威报复,镇压学术!这样的提学,是朝廷设置提学道的本意吗?”
王锡爵身躯摇晃了一下,又恢复了坚定,朗声道:“提学大人,就算你革除了我的功名,我也要仗义执言!为国家大声疾呼,开启民智,推广海权论,开眼看世界!这是我身为士人,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准则!”
沈炼和万松学堂的学生们,在这个学生身上,感受到了大明立国近二百年,无数士人的浩然正气!
于是,他们纷纷站起来,声援王锡爵,声讨张居正。
“书院之中,本就是学术之地!”
“王锡爵只是讨论学术,关乎品行何事?”
“张居正身为提学,打压学术!”
“我们要去告御状!要去告皇上!”
张居正听说这些读书人,居然要为了自己剥夺这王锡爵的功名,与自己打御前官司,顿时慌了手脚。
妹的,我怎么把皇上也在杭州这事,给忘了?
严嵩,严嵩也在杭州啊!
这些读书人去找严嵩,找皇上告他的状,关于他打压海权论在书院的正常讨论,官司谁输谁赢,用屁股都能想出来啊。
那严嵩,怎么可能放过他张太岳?怎么可能不维护自己的海权论?
张居正气炸了。
但他不愧是未来的大明辅,鼎鼎有名的一条鞭法改革者,执掌未来大明十年的级牛人,只是一转眼,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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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们说我打压学术,那我就给这个王锡爵一个机会!”张居正退了一步,立即严厉道:“我在十天之后,以浙江提学的名义,在浙江书院举行一次辩论!题目是,海权论是不是小人之学!王锡爵,沈炼,你师徒二人可敢上台辩论?”
他早已想好了对策。
你们不是要辩论么?
好啊。
本官是浙江提学,还愁找不到德高望重的儒家鸿儒、宿老,来让你们这些黄口小儿,哑口无言?
要知道,浙江是文化昌盛之地,也是礼教的大本营,有的是程朱门人、博学鸿儒,最近对海权论深度仇恨的人,大有人在!
张居正之所以敢整顿万松书院,背后也是有这些鸿儒宿老告状撑腰。
他想要找这样的鸿儒,一抓一大把,各个都是德高望重的致仕老臣、文坛领袖!他们的学生遍布全国,跺跺脚连皇帝都得颤两下!
张居正,自认为赢定了!
他森然道:“既然是书院辩论,那裁判自然由本提学来找。由十位最博学德高望重的鸿儒组成。你们万松书院就是你们两人上台辩论,我来找一些鸿儒,与你们对阵。如果你王锡爵和沈炼辩论赢了,本官就承认海权论说的有理。要是你们输了,王锡爵的功名被革除,沈炼你的万松书院就给我关门!”
张居正说到最后,已经杀气腾腾。
在他看来,这就是儒家圣教与严嵩异端邪说的正邪之战。
沈炼和王锡爵师徒对视一眼,点头道:“辩论,就辩论!”
双方都觉得自己正确的,张居正觉得自己身后有无数鸿儒支持,而沈炼、王锡爵觉得自己有无数支持真理的人在支持,所以双方都非常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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