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不好快行,待出了城,郎怀足尖一点,踏云便撒欢跑了起来。也可怜了这么匹好马,自打郎怀回了长安,几乎都给困在城中,哪来今日这等绚丽风光?郎怀索性只管着方向,由它自个儿去跑。
不多时,便到了王家居住的小村上。她缓了速度,浅笑道:&ldo;可不能再由着你,撞了人怎么办?&rdo;
待到了王家门口,郎怀侧身下来,对门口的钉子道:&ldo;带路。&rdo;
她这次来是避开王氏夫妇的,只从后门进了琴书住的小院。瞧着虽然简陋,倒也干净。琴书果真正在屋内,一改昔日暗香楼花魁的迤逦秀美,不施粉黛长发高盘,脱去绫罗绸缎,改穿粗布衣裳,做了妇人打扮。
琴书听得人脚步,抬眼看到郎怀,放下正在看的话本,起身福了一福,道:&ldo;小女子多谢郎都尉救命之恩。&rdo;
郎怀看了看她,才道:&ldo;你不必谢我,若非七哥的缘故,我本不愿救你的。&rdo;
&ldo;既然救了,琴书自然感念于心。&rdo;她没理会,执意谢过,才起身道:&ldo;都尉稍坐,琴书为您烹茶。&rdo;
茶香淡淡,烟气缭绕,郎怀坐在土炕上,道:&ldo;姑娘想必是知道,七哥被贬博山,只不过是个闲散郡王。却不知你的心下,是作何打算?&rdo;
&ldo;都尉早就知道琴书是什么身份,却不知为何愿意留我一命?&rdo;当日事发突然,李迁是打算抓了她,取了口供灭口吧?却被郎怀的钉子抢先一步,带走了她。琴书本以为性命堪忧,哪知辗转之后被送出长安城,才明白是有人出手相助。
她是暗香楼花魁不假,却因为被李迁抓住了把柄,不得不听从吩咐,色诱李遇。然而情之一字,最是玄妙。便是一场邂逅中各怀心事,琴书也不得不承认,她对李遇是有情谊的。
&ldo;高慈,已然病故。&rdo;郎怀叹口气,还是说了出来。李迁行事果真狠辣,琴书消失于长安的当日,便把琴书的娘毒死,抛尸荒野。郎怀侦到这些事情,已然是几天后。她虽不忍那个无辜妇人曝尸荒野,却在这个时候,不得不隐忍。
琴书凄然一笑:&ldo;自我活过那日,就知道娘她是断断活不成了。都尉既然知道,琴书便斗胆求您,请都尉在合适之时,为娘她安葬了罢。也不求多好的地儿,只要有个埋骨地就成了。&rdo;
&ldo;你既懂,该知道这事情急不得。&rdo;郎怀不忍欺瞒,但还是应道:&ldo;便宽心吧,此事我应下了。&rdo;
琴书起身跪下,郎怀也不阻拦,等她行过大礼,才去虚扶了一把,问道:&ldo;日后你有何打算?&rdo;
&ldo;都尉若有所托,何不以实相告?杀母之仇,琴书与李迁不共戴天,都尉的疑心该去些许的。&rdo;琴书脸上犹自挂着泪痕,话却当真惊人。
郎怀沉默片刻,才道:&ldo;七哥此去博山,好坏参半。到底是陛下的幼子,他身边儿缺个体己人,陛下下了旨意,准我从府中选个丫鬟随着。但此事却得委屈了姑娘,成我郎府奴籍。&rdo;
琴书心下大喜,面上也陡然换过惊讶的神色:&ldo;都尉何出此言?琴书若能陪伴七王,此生再无遗憾!&rdo;
郎怀推开窗户,看着远处春燕来回翱翔,冷然道:&ldo;你入了我沐公府奴籍,就该记得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我郎怀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至于用那等下作手段去。&rdo;
&ldo;七哥身边无人可用,任何人跟着,都怕引起怀疑。唯独你,我能放心一二。&rdo;郎怀转头盯着琴书,道:&ldo;他是万万不能有失的,你可懂我意思?&rdo;
琴书被她盯得毛骨悚然,只觉得那双黑眸里全是铁血狰狞,不由往后靠,不盯防就靠住了墙壁,怯生生答道:&ldo;都尉的话,奴记下了。&rdo;以她的风流,一般男子早已神魂颠倒,可郎怀眼眸中半点欲念都不曾划过,让琴书对她不得不畏惧。
&ldo;你收拾收拾,只怕七哥离开就是几日内。&rdo;郎怀起身站定,道:&ldo;琴书姑娘,将来的日子太长,谁也不能说太绝对。但七哥好好活一日,郎怀便保你一日。他心悦你,甚至不惜顶撞陛下,放弃一切。&rdo;
&ldo;我不通文墨,却也听过前朝女诗人说的那句话‐‐&lso;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rso;。&rdo;郎怀淡笑:&ldo;七哥这般待你,作为他的知己好友,我自然希望,你待他能真诚。&rdo;
进了长安城,郎怀犹豫片刻,还是去了未央居。踏云照旧给了侍卫,让送回沐公府,郎怀口中问着管家江良话:&ldo;兕子在何处?身子可好些?&rdo;不知为何,那日之后,郎怀便只叫她兕子了。好在旁的人奇怪归奇怪,也没人去深究。
&ldo;回都尉的话,姑娘好了许多,今日还在那儿练了会子剑。方才陶公公送了壶甜酒,姑娘喜欢,吩咐了人,在花园饮酒呢。&rdo;江良对待未来的姑爷倒是诚恳,他是宫人出身,之前一直跟着江皇后,是江氏的家仆。自跟着明达出宫后,便管着未央宫,对明达便如同自家闺女,疼爱得紧。
&ldo;江叔,您忙去吧,我自己去找。&rdo;郎怀一向对这些人尊重,不肯自持身份。江良却想歪了,以为是未来姑爷想念心上人,又怕羞,便笑吟吟告辞,临别还眨眨眼,让郎怀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花园里多是桃花,已然盛开许久,花香四溢。郎怀拂开花枝,放了心事缓步行着,无意却被一个小家伙撞了脚脖子。
这些日子郎怀来未央居,却总未曾见过它。原本可怜兮兮的小家伙,如今却长得浑圆起来。它还是认得郎怀的,不见害怕,睁着漆黑的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ldo;是你啊。&rdo;郎怀弯腰抱起来,揉着它火红的毛发,笑道:&ldo;转晕了么?&rdo;火狐拢了毛茸茸的尾巴在郎怀胸口,爪子搭着她肩头,倒是很亲密。郎怀看了看方向,往园子中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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