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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郭嵩焘微笑着不语了。

黎庶昌果然书生气，刘锡鸿连当个副使也为外人看轻，又如何当得正使？眼下俄、法、德三国都是一等强国，与大清贸易往来仅次于英国，其重要性也仅次于英国，彼此之间交涉很多，且一旦有事便不是小事。以刘锡鸿的知识和阅历，能从中化解纠纷、达成和协、讲信修睦，且让洋人信服吗？若这么贸然出奏，朝廷一旦采纳，自己耳根是清净了，却于国家带来无穷的祸患。这不是拿国事当儿戏吗？想到此，他不由正色道：&ldo;黎纯斋，你是想让我背上千秋骂名！&rdo;

黎庶昌笑了笑说：&ldo;老师何必过于认真。眼下的局面，是外交亟需人才，朝廷却又拿不出，刘云生虽资历欠缺，毕竟也差强人意、聊胜于无吧。&rdo;

&ldo;我可不这么看。&rdo;郭嵩焘敲掉手中烟灰，郑重其事地说，&ldo;公使一职，在国内仍称钦差大臣，钦差者，口含天宪，如君亲临也；在国外叫公使，头等公使既代表国家且代表国家元首，由此可见无论国内外，都十分注重。不然，国书上少几个字德尔庇也不会齮龁相争。既然如此，你那差强人意、聊胜于无之说是不妥的，岂不知宁缺毋滥？&rdo;

黎庶昌说：&ldo;老师此说自是正理。不过官场上的事难说得很，您说他不行，说不定有人说他行。当初您仅保举他当个参赞，不是就有兰荪相国保举他作副使么？&rdo;

郭嵩焘叹了一口气说：&ldo;如果他命中注定有作公使的份，我自然奈何他不得。不过违心的事我是不愿做的。一之为甚，岂可再乎？&rdo;

黎庶昌见老师泼水不进，只好起身告辞。郭嵩焘却说：

&ldo;纯斋先别走，给我看点东西吧。&rdo;

黎庶昌只好重新坐下来。只见郭嵩焘起身从室内取出一叠文稿交与他道：&ldo;这是我来伦敦时，按日写下的沿途见闻及个人的切身体会，准备要寄与总理衙门备案的。你看一看，可否作些增删？&rdo;

黎庶昌知道这是件大事，马虎不得，忙答应着双手接了过去。回到自己居室，乃关上门匆匆看起来。

数万字的文稿，一个晚上便看完了，第二天来交稿，郭嵩焘一见便兴致勃勃地问道：&ldo;如何？&rdo;

黎庶昌踌躇半晌，乃说：&ldo;老师述沿途所见，观察细致入微，且见景生情，回想联翩，见解很是独特，据门生看，确能击中时弊，令局中人深思。不过要寄回国交总理衙门备案只怕不妥。&rdo;

郭嵩焘说：&ldo;这都是沿途你我亲眼所见，实话实说，有何不妥？&rdo;

黎庶昌叹了一口气说：&ldo;老师，世上的事有些是说不得的，所谓知荣知辱牢缄口，谁是谁非暗点头。这可是有过教训的。&rdo;

郭嵩焘不由生气了，说：&ldo;我这是与总理衙门有约的，写下沿途见闻，寄回去供他们参考。再说上面又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rdo;

黎庶昌说：&ldo;老师，要说记述沿途见闻，志刚、张德彝等人的日记真称得上，纯是看见什么写什么。您的则不同，虽也是看见什么写什么，却又要处处与中华对照，加以评议，什么&lso;实事求是是西洋立国之本&rso;，&lso;什么洋人法令修明、人民富足、民风政教自有本末&rso;，这些话学生虽有同感，但在李兰荪那班人眼中便成了异端，成了悖逆，他们必然会要跳起来的。&rdo;

英伦气象（7）

郭嵩焘经他如此一剖析，觉得是有些不合时宜。只好说：&ldo;纯斋，朝廷既已派我等出来坐探西人国政，就应实事求是，若只拣别人爱听的说，那不是掩耳盗铃么？&rdo;

黎庶昌说：&ldo;左季高爵相有一句名言，办洋务只能做不能说，一说便什么也办不成了……&rdo;

话未说完，郭嵩焘不知从哪里一下冒出一股无名怒火，突然说：&ldo;算了，黎纯斋，好好的事，你怎么要扯到那个人身上，不嫌败兴吗。&rdo;

黎庶昌一怔，这才发现自己只顾说，不知不觉中，却犯了老师的大忌。正不知如何收场，老师却上前把稿子从他手中抽走了……

美丽的公使夫人

望着黎庶昌怏怏离去的背影，郭嵩焘心中好不怅然……

其实，他何尝不明白黎庶昌是出自好心，说的也是实情，但一提到左宗棠心中就有一股怨气冲天而起，转而想起自己衔命出京，不远万里来此，究竟是为国家做事，还是要专门揣测权要心理、投其所好呢？

想到此，他终于下了决心，传来专司章奏的随员张斯栒，令他将这一份航海日记寄回国去。

回到自己房中，槿儿正背对门在做针线，因过于专注，直到他走到身边时她才发现，因而吃了一惊。她没有起身相迎，而是慌忙将手中活计藏到了被子下面，但这个动作被他发现了，忙问道：

&ldo;那是什么？&rdo;

灯下槿儿的脸一下变得血红，低声嘟囔道：&ldo;这不该你管的，看不得。&rdo;

他以为是女人们用的那些不便示人的东西，也就不再追问了。可槿儿口中说不让看，手中却将活计带出来了‐‐那是一件婴儿的衣服。

&ldo;啊，你终于有了！&rdo;郭嵩焘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适才的烦恼与惆怅都似乎一下丢进了东洋大海，立刻检讨自己的行为，&ldo;我不该让你四处拜客的，你应该好好休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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