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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忆（第1页）

回忆

1979年的一个冬天，在台湾总医院的一间病房里，一位老人行将就木。呼吸机延续着她的生命，以待着一群人的到来，她要用她最后一口气讲一个伟大的故事。每当提到这个人，她的眼里都会长含泪水，若不是她，兴许她也不会这样的痛苦、苟且的活着，若不是她，她也不会终身未嫁。对于她，她是动心了的，从喜欢到爱，再从爱到永别。五十多年前，她将她送进了监狱，让她生不如死地度过了余生的七年，然后在病痛、情痛的折磨着死去。没有人知道她为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只有她知道，所以无论如何，哪怕是吐尽最后一口血也要将她的故事讲完。英雄已逝，但她的精神犹在，她要为她完成未完成的使命，替她看尽她所奉献过的大好河山。她在等从大陆赶过来的平反组，她要将她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他们，告诉这个世界，她是为了信仰而活着，她一直在追寻着，从来没有停止过。

这五十多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帮助了她，也后悔爱上了她。老人的情绪很激动，不停地咳嗽着，止痛针已经加到了最大剂量，就这样默默地等着，守着那扇木门，她不想过多的回忆那段往事，实在太痛苦了。这样的痛，痛彻心扉的痛，刻骨铭心的痛，就这样折磨着这个老人。

同时，她又是那样的恨她，恨她的无私，成就了大家，让自己承受着天下人的所有痛苦，恨她的不辞而别，让她在思念中葬送了情欲。她一辈子只爱着她，为了她，她可以放弃一切，也可以等待着一切。而她等来的，却是阴阳的两隔。那天她登上了海峡，遥望着西边的大陆，遥想着昔日的快乐，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她喝了很多酒，大醉，醉倒在了那片海峡上，无人问津，待她醒来时，不知是泪水还是海水打湿了衣裳，她就这样拖着一身的疲惫，独自生活了五十多年。

这五十多年里，她也在遥想，会不会她也和自己一样无人问津，痛失情殇。她也是那样地爱她，以至于让她为了她的一个错误永远的伏行着，最后没入了尘烟。

当然，她不能自私，这命中注定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就应该归还，她是属于那个组织的，她是属于那个信仰的。她应该将她归还，让英雄长眠，让她看到，这和平盛世也有她的一份，她从来没有缺席过。

老人抚着手中的一个小盒子，关了又开，开了又关，但从未拿出过。她甚至不敢触碰，因为那是不属于她的爱情，这上面只能有他们二人的印记，她不能，不能让她的私心打扰了他们的伉俪情深。这是一对戒指，钻石制成的，材料很大，成分极好，加工的也十分精致。这是一位男士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五十年后还是轮回到了她的手中。只是，再无人可以佩戴它，因为属于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约会，那里自会有另一对戒指等着他们。如今她能做的便是归还，或许大陆的那边才是它的归属地，那个充斥着红色信仰的地方，才能显现出它的光彩夺目。戒指是一对的，从中间分开，拼起来又是完整的一个。左对形似风铃，右对形似风车，若是拼在一起那便是一个风铃系在风车上。

老人又转过头来看了看那个大铁盒子，它还在，便放心了。铁盒上了锁，是一个和平扣，显然这也是属于那个她的。她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个盒子，她没有钥匙，但她依然完好无损的保存着。五十年了，盒子依旧很坚强，正如它的主人那样永葆着纯真，永不腐败。她答应过她的，一定要将它交到对的人手里。如今，能揭开这个秘密的人正从大陆赶来，她能等到吗？她能看到胜利的那一刻吗？

终于，她还是等来了！在医生的带领下，平反组来到了那间幽静的病房。老人几乎快不能讲话了，嘴唇完全内陷包裹着光秃秃的牙床，脸上的皱纹如沟壑般构成了从横交错的一生。她还有些意识，以至于不让她这样睡下去，因为她深知这一觉便再也不可能醒过来了。到时候，她将怀着悔恨去见她，带着一生的秘密隐入尘烟。她不能！她一定要还英雄一个真相。

医生拍了拍老人的肩头，老人微微转动了下脖子，很缓慢，很痛苦。一个大高个的中年男人坐在她的一侧，双手握着她那饱经沧桑的手。

男人叫牧思远，是负责为她平反的小组组长。五十多年前，南京解放，江南监狱要释放被上一个政权迫害的无辜人，同时也为革命英雄平反，恢复他们的名誉。江一南是以间谍罪被判处终身监禁，因此在首次档案审核中并未将她纳入释放名单，相反，他们要对她的案子重启调查。也就是在这次调查中，他们发现了江一南的不为人知的故事，那个曾经战功赫赫的风铃似乎又出现了。

牧思远：老人家，我们来了。

（旁白）老人没有反应，信号在她衰老的大脑中缓慢的传递着，许久，她才努力地睁开眼，声带在微弱的震动着，沙哑，断断续续，几乎是听不到。男人将耳朵凑近了些。

老人：桌……上……打……开……

（旁白）男人听清了，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布包，在微弱的橘黄的灯光下，依稀可以看出的花纹，老人似乎是触动了一下，因为她知道这块布正是她生前使用过的一个手帕。男人将布包托在掌心上，小心翼翼地掀开层层叠起的四角，一把铜制的钥匙映入了众人的眼帘。钥匙是他的父亲给他的，他的父亲叫牧溪鹤，他有一个更加耳熟能详的代号“老宋”。牧思远出生在上海，但随后便立刻送去了延安并在那里接受着教育，踩着父亲的脚步一步一步的长成了国家形象。钥匙是父亲牺牲前托人带给他的，连带着一些书信，并嘱托他一定要保存好，到时候自会有很大的用处。现在，终于可以物归原主去打开那个尘封了五十载的秘密。

除了男人大家从来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男人走到铁盒面前，内心里十分激动，他叹了一口气，深沉地将钥匙插进了和平锁里。他不敢拧动，更不敢打开。其实当他打开布包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们所怀疑的一切全都错了。他没有勇气面对，两年里，他们没有给英雄一个体面的真相，让误会、冤枉带着她去了另一个极乐世界，那里没有病痛，没有悲欢离合，没有情欲。

在平反的这二年里，她甚至遭受了比严刑拷打还要残酷的精神折磨，那来自自己人的不信任，让她觉得这两年的隐姓埋名，刀尖舔血的日子总是太不值得。确实，在表彰大会上，没有他们的名字，只是一个“功不可没”一带而过，英雄也将隐入尘烟。

终于，男人还是鼓足了勇气，打开了那个尘封了五十载的秘密。男人不禁热泪盈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枚鲜红的党徽，金光灿灿，照得他眼睛泪光楚楚。它是那样的崭新，似乎不曾佩戴，五十年里，它从未落过一点灰尘，丝毫没有被氧化的痕迹，依旧是那样的鲜艳、感人。党徽下，有一封入党申请书，纸张已经严重泛黄，钢笔的印记依稀还可以看清，另外，还有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风铃管，每一个都很精致，每一个都是沉甸甸的爱。还有一份折起的文件，是一份简历，老协和医院的入职档案。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她真的叫江一南。五十年前，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发自肺腑的真诚，他们却向她泼了一盆的冷水，浇得她希望全无，心也随之凉了。她就是那个曾经名扬全军的风铃，战功赫赫，深藏不露，无人知晓的红色特工“风铃”。

男人深深地长舒了一口气，久久不能释怀。老人又示意她打开了那个装着戒指的盒子。两只紧紧环抱，似他们的主人那样紧紧依靠，相依为命。男人也没有触碰这对圣洁的钻戒，它们太过纯澈，容不得外人去玷污。就这样让它们久久地、永远地结合在一起吧！一颗漂泊的心终于有了安放！

牧思远：风铃同志，我们来接你，回家！

（旁白）男人终于还是抑制不住泪水，两行老泪流尽了这五十多年的悔恨与自责，这一刻，他解脱了，英雄终于可以长眠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了。

老人也很激动，不断地咳嗽。她很想说话，大口地喘着气，氧气面罩上也起了层厚厚的雾气。医生为她摘去了面罩并时刻关注着她的身体状况。

老人：给你，讲个故事，吧……

（旁白）老人说话很困难，一字一顿，挤出一个完整的句子都很费劲，但她还是要坚持地讲下去。

老人：故事很长……

（旁白）男人也很有耐心，将耳朵贴近了她的嘴边，仔细地听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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