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贾村长。”荆彦煞有介事地作了个揖,说回方才的话题,“贾村长怕是有所误会,方才之事,实在是这几位乡亲不分青红皂白想毁我车辇。出门在外,代步之车乃最重要之物,所以只能出手阻拦了。”
贾伟民阴鸷地看了他一眼,面露不快之色。的确,方才那事要深究起来,确实是村民做得不妥,他如今既然做出个要讲理的姿势来,就不可能自己先打自己的脸,闻言只得吞下心中的憋屈之意,转了话锋道,“昨夜郎君们深夜扣门,鄙人应该已经讲得很明白了,我甘泉村不欢迎外人进入,诸位还这般不请自入,实在非君子之道。”
荆彦挑唇一笑,“贾村长怕是记岔了。昨夜你只是拒绝了我们投宿贵府的请求,但并未说不让我们进入村子里头。当今主上推崇良善之道,怎的到了贾村长这村子里,竟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见荆彦将主上都给抬出来了,贾村长脸色蓦地一沉。
他们不过是普通的老百姓,连京里的官都没见过,可这些人,一张口便是主上,想来来头定然不小,想到这里,心思转了转,咽下心中不忿的情绪,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意道,“郎君有所不知,实在是先前村里出了件事,为了村里百姓的安危着想,才定下这不准留宿外来客的规矩。不过诸位郎君一看便是光明磊落之人,先前之事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他陪笑了几句,拱手一让,示意村民让出条道来,“诸位郎君既然急着赶路,鄙人就不多留了,一路好走。”
荆彦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眼。
这么快就变了态度,心思转得够快的,难怪能当上村长。
先前那几个吃了亏的村民还有些心有不甘,在队伍中大声嚷着,贾伟民一记眼刀飞去,那几人直接吓得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多说话。
既然对方不多做纠缠了,秦默他们也不想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过多浪费时间,抬步朝村口走去。
走了几步,公仪音的目光却被队伍中的一人吸引。
队伍中的那名男子大概二十多岁的模样,低垂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可嘴里却被东西堵住发不了声,双手也被反绑在身后,旁边有两个健壮的村民一左一右看着。
见公仪音看过来,那被绑住的男子眼前一亮,支支吾吾发出求救的声音。
旁边两个村民一见,毫不手软地往他腰上揍了一拳,嘴里骂骂咧咧道,“老实些!”
那男子闷哼了一声,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看着两个村民弯腰鞠躬不住求饶。那两个村民见他老实了,又骂了一句,这才推搡着他继续往前走。
公仪音面露狐疑之色。
这人犯了什么事儿?竟被人这般对待?!
不过好奇归好奇,眼下显然不是她该出头管闲事的时候,心中唏嘘了片刻,转回目光。
岂料脚步刚迈出一步,村民中就传来一阵骚动,她心下一惊,下意识朝方才那男子看去。却见他趁身侧看守他的村民心思放松之际,用力将他们撞开,然后跌跌撞撞朝公仪音这边跑来。
公仪音一惊,连连退后了几步。
秦默眉头一皱,挡在了她身前,大手刚要运功挥出,公仪音忙抱住他轻声道,“等一下。”秦默收了掌,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淡然立在她身前。
那男子跑出村民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朝公仪音和秦默磕着头,嘴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声响,看向公仪音的目光中闪着灼热的光芒,仿佛公仪音是他最后剩下的唯一希望一般。
公仪音眉头皱成一团,紧紧盯着地上的男子。
男子脸上涕泗横流,面上悲伤而绝望的神情不似作假。公仪音看着地上男子眼中透出的浓重绝望,还是心软了,叹口气看向莫子笙,“子笙,看看他想说什么?”
方才看守男子的两名村民也拨开人堆快步跑了出来,刚要制止莫子笙的动作,却到底慢了一拍,男子嘴里塞的布条已被莫子笙扯下。
那男子甫一被解放,赶紧大口吸了两口气,然后又朝向公仪音不住磕着头,声音嘶哑难听,透着浓浓的绝望,“求女郎和郎君救小的一命,求女郎和郎君救小的一命。”
那两个健壮村民见状,脸色一黑,一左一右架着男子的胳膊,嘴里恶狠狠道,“起来!”
公仪音面色沉了沉,朝莫子笙递了个颜色。
莫子笙会意,伸手一挡,将两名村民挡了回去。两人一踉跄,恶狠狠地瞪向莫子笙,嘴里嚷道,“干什么干什么?!”
莫子笙没有理他们,又负手淡然立于一侧,半分不将他们放在眼中。
“怎么回事?”公仪音皱着眉头问那男子。
男子朝公仪音行了个大礼,随手举起袖子胡乱抹了抹脸上横飞的眼泪鼻涕,看向公仪音道,“女郎,小的名叫李铁牛,本是名走南闯北的货郎,不想……”
话还没说完,方才那贾村长大步从前头走了过来,面色黑沉,阴鸷地盯着秦默道,“郎君这是何意?此乃我甘泉村的私事,还请几位不要插手。”
公仪音本来的确不打算管这事的,但事情既然都捅到了自己跟前,若就此撒手不管,想来晚上也会自责难眠。思及此,看向贾村长清冷开口道,“贾村长,方才这李铁牛也说了,他只是名走南闯北的货郎,想来……应该不是你甘泉村的村民吧?”
贾村长脸色一滞,显然公仪音的话将他要说的话给堵在了喉中。
见他没有想好反驳自己的说辞,公仪音便不再看他,继续看向那货郎道,“你接着说。”
李铁牛谢了,又继续方才的话说了起来,“这甘泉村小的也来过几次,同村民也算熟识了,偶尔碰上时辰晚了,便会在这里借宿一晚。不想前几日再次来的时候,村民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将我绑了起来,说……说……”说到这里,他似有些难以启齿,低垂着头,面色涨得通红。
公仪音耐着性子道,“说什么?”
李铁牛深吸一口气,方才抬眼看向公仪音,一鼓作气说了出来,“说我弄大了村里阿秀的肚子。”李铁牛是市井粗人,没读过多少书,说出来的话自然有些粗鄙不堪。
公仪音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话,耳根不由红了红。
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她清了清嗓子道,“然后呢?”
李铁牛似乎也意识到方才自己那话粗俗了些,咽了咽口水道,“他们说小的罪……罪大恶极,要将小的活活烧死!”说到这里,他浑身一抖,眼中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又跪了下来,抬头看着公仪音道,“女郎,小的真是是冤枉的,求女郎救救小的。”
公仪音一惊。
活活烧死,这不是滥用私刑吗?
她沉了脸色看向贾村长,冷声道,“贾村长,李铁牛所言是否属实?”
贾村长的脸色黑得似乎能滴出墨来,硬着嗓子道,“这位女郎,这事恐怕不归你管吧?”
公仪音冷哼一声,“若当真是你甘泉村的私事,我自然不会插手,先不管李铁牛身上的罪名究竟成不成立,单单你们竟要将人活活烧死一项,就是个滥用私刑的罪名!”
贾村长被公仪音的气势唬住,竟滞了一滞,很快反应过来,冷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滥用私刑?真是好笑!有本事你去告我呀?”
“安邑县县令洪平,河东郡郡守丁广新,司州刺史董培然。要告你,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秦默清冷似霜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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