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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忐忑不安地挨过两节课，上完课间操，郭顺妹气急败坏地赶来，一把拉住洁岚，说：&ot;我问过黄潼了，他说他从来没有碰过烟，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ot;

&ot;他否认吗？可我是亲眼看见的！&ot;洁岚也急了，&ot;烟头还冒烟呢！&ot;

&ot;我不知道相信你们哪一方。&ot;郭顺妹很难过，&ot;我很矛盾。&ot;

&ot;我不会造谣的，从来不会。&ot;

&ot;可是，黄潼说，那是有人存心同他捣乱！他还说，查出是谁他要同那人决斗！&ot;

洁岚清楚自己被卷入漩涡。在父母身边时，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她也不怕，有慈爱的父母担着一切，可在这儿，她自己得一手撑天，她忽然觉得无法承受这压力，一时间，急得眼圈都红了。

郭顺妹叹了口气，说：&ot;算了，事情已出了，黄潼比你压力更大，学校可能要处分他。&ot;

果然，黄潼没来上第三节课。校长室就在这一层楼上，从那里隐隐约约传来黄潼激烈的争辩声，可惜，听不出他说话的内容。整个班级的人都预感到黄潼这库尔班大叔出事了，连上数学课的雷老师，讲着平面几何，一下子就断掉了，屏声敛息地听着从那个方向传来的动静，她的脸色并不怎么好，她努力在课堂上站得笔直，但有些掩盖不住的不自然，下课铃响时，她把目光停在洁岚脸上，几秒钟后才不易察觉地朝她点点头，径直回办公室去了。

很晚了，黄潼才被准许回教室，他的嗓子全哑了，人显得很疲乏，见大家围上来，他就一个劲地苦笑说：&ot;说我态度不好，多新鲜，给我弄个假证，说我在教室里抽烟，还要我默认下来。&ot;

&ot;找证人当面对质嘛！&ot;有同学叫起来，&ot;库尔班大叔不是吃素的！&ot;

黄潼苦笑笑：&ot;说是要防止打击报复，不能公开嘛。想想，库尔班大叔的智商也不至于那么低，明知道学校规定不能抽烟，还会大模大样地把烟头扔在教室里！&ot;

&ot;就是嘛。&ot;又有人声援，&ot;造谣的同学也太蠢了，智商准保只有五十！&ot;

&ot;还说从我课桌里发现烟斗。奇怪，演大叔时的道具变成罪证了！&ot;

洁岚再也坐不住了，慢慢地站起来，挪到门口，大步往外走。她不知自己该去投奔哪儿，但像有心灵感应似的，不由自主地坐了车，径直到了刘晓武他们的车队。那儿停了几部车，但售票员一张张脸都是陌生的。她又去调度室张望，里面一个胖胖的老头叫道：&ot;喂，你有事吗？&ot;

&ot;我……找人。&ot;洁岚小心翼翼地说，&ot;找刘晓武！&ot;

&ot;哦，这儿找不到他的，&ot;老头审视着她，差点没让她掏出户口簿来，&ot;他今天下午旷工半天。&ot;

&ot;旷工？&ot;

&ot;对，他自作主张，每周一下午都旷工半天！&ot;老头怒气冲冲一挥手，&ot;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对证，他就在区业大里混，离这儿两站路！&ot;

那老头的话让洁岚感到一阵阵的不安，仿佛四周全是危机。她看了看表，知道赶回去上课已经太晚了，于是索性跳上电车，寻到了区业大。业大的门紧闭着，看门的是一个脸相敦厚的北方人，他告诉洁岚，刘晓武正在上课。

&ot;那……&ot;洁岚迟疑着。

&ot;你坐着等一会儿，还有半小时就打下课铃了，&ot;那人说，&ot;你也是黑龙江回来的？不容易！你父母到东北插队，你们又回上海来插队！哈哈，都是走南闯北的。&ot;

洁岚坐等在那儿，不时地抬起手腕看手表，手表嘀嘀嗒嗒走着，一下子又勾起她的回忆。这块手表是去年爸爸送给她的，爸早就许愿，待到她进中学时给她买块表。一个星期天，爸去地区买表，吃午饭时才回家，回家后他便忙着整理下午去广州出差的行李。洁岚索然无味，几次间爸几点钟了，想引起爸的注意，可是爸爸笑笑，就是不提手表。她生气了，想到爸一定是忘记买表了，所以躲在小屋里看书，爸跟她道别，她也爱理不理，直到爸走后，她才发现桌上有块亮铮铮的手表。

爸爸为什么不把手表当面送她？后来她问爸，爸就笑；妈解释说，爸特别喜欢女儿，所以故意逗她，现在想来，爸真是世上最聪明的父亲，这块手表就此变成了一个纪念物，有它在身边，她会感到自己是个被人珍爱的女孩。

终于，下课了。传达室的北方人自告奋勇去把刘晓武找了来。他进门见了洁岚，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她的肩，仿佛她是个幻觉，一松手就会逃走似的：&ot;是你！做梦也想不到你会出现！&ot;

刘晓武的大手那么有力，热乎乎的，却抓得她肩快要散掉了，她掰汗他的手。

&ot;对不起，我大激动了！&ot;刘晓武说，&ot;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有事吗，等了一堂课吗？&ot;

他问了一连串问题，也不等洁岚回答，就又旋风般地跑回教室去了，顷刻之间又奔回来，宣布说：&ot;我请了假了，我们可以出去走走，做自由人。喂，你去过外滩吗？我们到外滩去！&ot;

他们坐车去了外滩，黄浦江畔停靠着各种游艇和轮船。有的轮船本身就是一家商店，长而宽的舷梯加上宽宽的跳板，直伸到江岸上。沿着这一条街走，一边可以饱览黄浦江水上的风光，另一边则是高大的建筑，这些建筑是许多年前列强造下的，这地方三十年代时是外国公共租界地。走到一个新建的音乐喷水池边，洁岚提议坐一会儿，因为一路上刘晓武就只是领着她走路，不说话，脸上也没表情，沉闷中她简直走不动了。

坐下后，刘晓武才打破沉默说起话来，他的口才仿佛只有在身体别的部位都安顿下来时才能调动起来：&ot;热不热？我猜不透你怎么能找到我的，所以一路上都在费脑筋！&ot;

洁岚笑笑，遇事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找这个人，待到真正碰见时，又觉得彼此原来很陌生。她把经过说了一遍，又问：&ot;为什么你去读书要算旷工呢？&ot;

&ot;他妈的，头儿们不同意我上业大！你碰上的正是我们的大组长，顶头上司！&ot;

&ot;读书是好事呀！&ot;

&ot;理由是说工作不对口。岂有此理，哪有什么售票员专业！关键是他们不相信我会有出息。以为我这外地的中学毕业生没水平，是装时髦。&ot;刘晓武说，&ot;真是没劲，这儿的人并不理解我们。有时，想想真寒心，四周全是谈不通的生人！&ot;

&ot;你也有这种感觉？&ot;洁岚说，&ot;跟我的一模一样！&ot;

&ot;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ot;刘晓武轻轻地吟诵着：&ot;我母亲在我很小时就教我念这个，她留恋上海，希望我在这儿扎下根，其实作为我，在哪儿也无所谓。&ot;

坐在绯红的夕阳下，听着不时传来的粗犷、忧郁的齐秦式歌调的曲子，洁岚有些顾不上伤感了，仿佛灵魂已飞走了，而坐在那儿的只是个空空的壳，落寞地观看着灵魂在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刘晓武挥着手说：&ot;那算什么？今天下午很快乐，我们就快乐些。你找我，一定有事吧？&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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