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钦后背的汗水将里衣浸湿,宣帝一句话点醒了他,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太长时间的安逸已经渐渐蒙蔽了世人的眼睛,包括他的眼睛,也被短暂的太平,虚妄的繁华蒙蔽了。
天子不言错,错的是那些朝臣们,是天下人。
高钦跪的腿都麻了,腰背酸痛,他知道皇上是真的生气了。
“罢了……”宣帝闭上眼叹了一声,再睁开眼,漆黑的眸中是利落果决,“起来吧。”
铁甲军收到宣帝的回信是在三天后,信上只有一个字,杀!
趁着雏鹰尚未展翅高飞之前,不仅要剪断翅膀,还要……杀了她!
杜晞晨知道自己可能要经历一场浩劫,她为自己设定的是在战场上,全力阻挡突厥。在铁甲军二度攻城之前,她收到了墨玉的消息,突厥各部联合起来,整顿二十万大军准备席卷大齐。目前的三条防线加起来不过十五万人,当然,如果联合铁甲军,勉强能跟突厥人数相当。
但是等她放下信纸,抬眼望到斜阳下整齐的玄色铠甲时,她知道这一仗,大齐要输了。她也要输了。
铁面将军的战马仍旧停在城门前叫嚣,不同的是,这一次,双方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铁甲军再度出现在定边城,杜晞晨就已经明白了宣帝的态度。
铁面将军举起手中的长剑挑衅般的看着她道:“久闻靖国侯英勇无双,虎父无犬子,本将军想领教领教世子的风采!”
杜晞晨勾起唇角,不为所动。
“怎么,世子自觉打不过本将军,所以不敢出城迎战?”铁面将军贯穿了内力,整个定边城的将士们都能听到,他的语气带着点傲慢与不屑,讽刺道,“没关系,看在世子年纪尚幼的份上,本将军会让着你点!”
属下的将士们面上皆露出愤慨的表情,打仗的时候,骂战最常见,随便翻一翻史书,古今著名的骂战有许多典籍。各种脏话粗话难听话,怎么难听怎么骂。
铁面将军骂的话没带一个脏字,但却比骂脏话更能激起将士们的愤慨。
但对于杜晞晨来说,没什么的。
她本来就不是男人,没有血性。
她站在城楼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回头看了一眼冷清的街道,身边没有任何人。她只留了三千人在定边,余下的人,由江童率领,分批次出了城。宣帝既已对她起了杀意,就一定会赶尽杀绝,她必须要保存实力。
留下三千人,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说白了,这三千人留下来,是为了死。
主将的决策,不是为了让所有的将士生,而是为了用最少的伤亡,取得最大的效益。她已经渐渐领悟了。
“京中有传言说世子是断袖,男女通吃。瞧世子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累得直不起腰来?”
铁面将军马前站着一个小卒,各种脏话从他嘴里冒出来。
“军中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世子昨晚可是累着了?”
“哦,属下忘了,世子喜欢压人,更喜欢被人压,肯定是昨晚玩的太尽兴了,被压得尿了裤子吧!”
“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铁甲军中传出一阵笑声。
“世子!”
江童走了,但是把他身边的一名亲卫留下,城下说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反正都是一死,他不想受这个气!
但是杜晞晨毫不在意的瞥了他一眼,摇头道:“让他们说,在他们说完之前,照常轮班。没我的命令,不准动手!”
铁甲军吃了一次亏,这一次不敢贸然进攻。骂咧咧的都是小兵,她才不会被激怒,然后跑出去把自己送到人家手中。
定边乃是险关,只有南北两个城门。北城门出去,再往北走就是突厥的地盘。她不信在大齐被奉为精锐的铁甲军会只守在南门叫板。传言玄色铠甲军人数五万,那天是夜里没看清楚,草木皆兵,以为有五万人。今天她放眼望去,铁甲军人数虽多,但排列整齐,不难算出人数。
两万八千余众,余下的人,该是在北城门设了埋伏。
“靖国侯一口气生了八个女儿,他是不是不会生儿子?世子难道是侯夫人偷汉子,跟人生的野种?”
“还是……侯府的小姐们个个美貌,跟侯爷一点也不像,该不会全部都是野……”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他的嘴巴就被一支箭射穿了喉咙。眼看着一支羽箭插在自己的喉咙里,动一下,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箭身穿过他的喉咙,偏又没射穿气管动脉,他还留着一口气,却也只能留着一口气。
军医立刻上前查看,最后全部摇头,不拔箭,他要被活活饿死,拔箭,箭尖连着气管,箭一拔出来,他会顷刻毙命。
杜晞晨风轻云淡的收回弓,锐利的眼神看着铁面将军,脸上不喜不怒,让他什么也无法窥探。
怪不得皇上要除掉她,此子不除,恐留后患!
他举起手臂,犹豫着做了一个手势,手落,身后的将士们立刻举起兵器,鱼贯向前攻城。杜晞晨也不慌,不管北面的情况如何,她只需做好眼前的事情。
破釜沉舟,城内所有能用的石头跟滚木全被搬到城楼上,这一次铁面将军没有手软,攻势比上一次猛烈。远处的空地上,投石车载满了石块从天而降,木质的城楼很快就变成一片废墟。城内的建筑被砸垮,瞬间满目疮痍。
杜晞晨守在城楼上拼力阻挡着铁甲军的进攻,铁甲军也展示出了他们真正的水平。只用了三天,他们便将手中的铁链换成了更难融化的铜链,刀砍不断,火烧不花。
城楼上的暗红色中掺杂了些许的黑色,和暗红纠缠在一处。暗红的衣衫上染了墨黑的血液,墨黑的战袍上,也沾染了锈红的痕迹。
城上的将士许是知道凶多吉少,本着能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够本的心思,拼了命的将滚木投石扔下城去。
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天边突然有流星的火焰落在城中的枯草上,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城外,无数条明亮的火把将山间点亮。
厮杀声仍旧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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