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洞江府的商会成立有三十多年了,在群英荟萃的府城里,每个行当最顶尖的人物,才能加入商会。会员之间信息共享,合作频繁,互惠互利。”
“咱们宿江县的唐会长,也就是小唐他爹,早些年便是洞江府商会的成员。因他生意做得好,为人又豪爽,办事又得力,舍得帮衬同行,咱们县大大小小的商家都服他。”
“十多年前,唐会长念及落叶归根,便携全家搬回了县城。因与府城的商会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与合作,府城商会便让他开设一个分会,将咱们宿江县的商界精英们汇聚一堂,通力合作。”
说到这里,冯老顿了顿,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他放下杯中,笑道:“吴掌柜的亲家何掌柜,也是我们商会的一员呢。”
老何?吴秀芬一怔。不是她瞧不起老何,但就老何的铺子那样,也能算宿江县的商界精英?她忍不住对这个来头颇大的商会产生了一丝怀疑:“哦,是吗?”
冯老见她反应平淡,尴尬地咳嗽两声,道:“当然,何掌柜只能算是商会的普通会员。吴掌柜若加入咱们商会,必是我们的精英会员。”
吴秀芬奇道:“普通会员与精英会员有何不同?”
小唐插嘴道:“普通会员一年交一两银子的会费,精英会员一年三两。”
吴秀芬:“就这?”
冯老没忍住回头瞥了小唐一眼,这家伙嘴上没个把门的,怎么能这么快就把会费的事儿给说了呢!唉,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要不是唐会长非让带上这个儿子,他才不让这小子来瞎掺和呢。
冯老急忙找补道:“按理说,咱们该对所有会员一视同仁。咱们商会确实对普通会员也一样多加照拂。比如说,遇到什么商业纠纷啦、同行间恶意竞争啦、有人不守行规啦……咱们商会都会派人前去调解。”
“精英会员除了享受这些照拂之外,还能优先了解更多行业的资讯。比如,咱们商会有一批县里有头有脸的顾客名单,这些也只对精英会员共享。毕竟,各行业的精英,也都是做的贵客的生意嘛。”
“我看吴掌柜这张记,货品丰富品质优良,价位也着实不低,不是穷腿子能消费得起的。来这里光顾的,也多是家底丰厚之人。若是加入咱们商会,便可结交更多更富贵的客人,这对张记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冯老把商会说出花儿来了,吴秀芬却不太相信一年三两银子就能买来高端客户的关系,她思忖片刻,问道:“作为商会的成员,不可能花点钱就光享受好处不出力气,想来商会对精英会员应是有所要求的吧?”
冯老竖起大拇指,赞道:“吴掌柜果然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
“咱们商会最讲究的就是互惠互助,毕竟,不管是哪个行当,都忌讳吃独食不是?”
“衣食住行,衣摆在首位。吴掌柜则是这首位中的首位!都说达则兼济天下,吴掌柜如今是行业领袖,自然也需适当帮衬帮衬同行。大家互相拉拔,才能永立不败之地嘛。”
“张记冬衣生意做得如火如荼,自然是吴掌柜高瞻远瞩,早早囤积了棉花的功劳。若是能伸手接济同行一二,咱们整个商会上下都会对吴掌柜感激涕零,铭记于心。”
呵,吴秀芬心里冷笑,这老狐狸长篇累牍地说了那么多话,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原来是冲着棉花来的!这么看来,那个被砸的黑心作坊,没准儿跟这个劳什子商会有什么联系呢!
吴秀芬笑道:“原来如此。如您老所言,帮衬同行确属应当,不过张记囤的棉花刚刚能应付手头的单子,并无富余,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小唐冷哼道:“你们老张家今年棉花丰收,收了足足两千多斤,便是张记用去几百斤,也还剩一千多斤,怎么就没有富余了?”
吴秀芬心中一紧,这些人竟然连她家的老底都摸得清清楚楚!
虽说他们家的棉田丰收,确实在村里轰动一时,甚至隔壁几个村子都口口相传得人尽皆知。这倒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但是,张家庄离县城却不近,一个村子的农户家丰收,这种消息不至于传到县里来。
必然是有人特意打听到的。
她洒然一笑,叹道:“二位有所不知,我老张家已经分家了。棉花是我大儿子的,连我这个亲娘拿几百斤,也是花真金白银八十文一斤买下来的。他手里余多少棉花,作何用,却不是我这个娘能管得了的。”
冯老和小唐闻言面面相觑,惊道:“此话当真?”
吴秀芬面上故作痛苦状:“千真万确。”
冯老尴尬地拱了拱手:“无意探知吴掌柜家的私事,是我们无礼了,吴掌柜大人有大量,莫要同我们计较。”
吴秀芬摆摆手,没说话。
小唐却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又道:“棉花的事且不提,你们铺子里的棉布,以后不能再卖了!你们那些冬衣用了许多棉布料,以后也都换作葛麻料或丝绸料吧!”
吴秀芬眸底精光闪过,原来,这才是这商会的真正目的。
看来,之前文师爷说过的那帮阻挠县里棉业的人,就是这个商会的人了!呵,在棉业发展的大势面前,这群跳梁小丑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
她故作惊讶道:“这是为何?”
冯老轻轻拦了小唐一下,怕他又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抢先开口道:“吴掌柜有所不知。现在市面上的所有棉布,都是从越华府来的,越华府的商会向来与我们洞江府不对付。咱们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去帮外人赚钱吧?”
“再者,咱们宿江县的麻塘湾、树荆村、韩王庄……十数个村子的乡亲们都是以种麻纺麻为生,若是咱们放任棉布做大,岂不是把这些乡亲们往绝路上逼吗?还有那些以纺织葛麻为生的匠人和作坊,通通都要失去饭碗。”
“吴掌柜,您于心何忍呐?”
嚯,这老头厉害了,连道德绑架都用上了!
吴秀芬心想,只要我没有道德,你就绑架不了。
不过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她叹了一口气道:“也是,这些人都不容易,您老和商会也是用心良苦。”
“不过,”她话锋一转道,“我已经从和丰拿了许多棉布,大概有二三十两银子,这些布又不能退,若是不卖不做衣裳的话……商会能给我补偿银子吗?”
老少二人脸色俱是一变,小唐没忍住道:“和丰明明给你们三成退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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