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人和薛晓白两人的最后一面,是去年安王在边城身受重伤,甄宝人被太后逼迫入安王府,她站在王府门前踯躅不前,恰好与前来探病的薛晓白撞个正着。
坚持不肯进府的甄宝人曾经将大长公主当成最后一个机会,一头雾水的薛晓白上前询问,却被看出蹊跷的大长公主叫了回去,自此甄宝人和薛晓白的亲事告吹。
再往后甄宝人不肯屈身为安王小妾,风雪之中乔装改扮逃出京城,虽然甄宝人这次回京城,借了古月真人的马车,因此与薛晓白在皇宫前巧遇,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眼前的相见,不仅是两人半年多来的第一次照面,也是相识以来第一次独处一室,彼此一时都是心潮起伏。
甄宝人是面对这单纯少年的一片赤诚,感觉难以回报,还得利用他对自己的一份喜欢,因此心怀愧疚。
而薛晓白终于看到自己一直惦记的心上人,心跳砰砰,说不出是欢喜还是疼痛。
眼前的人儿身高几乎到了他的鼻尖,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一双早已镌刻在他脑海的明眸忽闪忽闪,愈发澄澈,幽深,令人不可抑制地沉溺其中。
即使一身素白而简单的孝服,也难掩她窈窕的身姿,隐隐显露出绝色的妍态。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久久难以分开,甄宝人被薛晓白眼中**裸的热情灼伤,不得不垂下眼帘,敛衽行礼,说:“多谢薛少爷抽空过来。”
薛晓白低低嗯了一声,问:“你信里说有急事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昨夜兄长一时冲动,遭遇变故,这会儿身处险境,我是想请薛大少爷帮个忙……”甄宝人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耶律敦陷害家母,家兄气愤不过,才去寻他讨个说法的,谁知道却被送进了衙门。明日先母就要大殓,若是家兄不在,于礼不合,于逝者不安。但是那耶律敦虎狼之心,趁火打劫不算,还得寸进尺,妄想我家二姐姐......所以想请薛大少爷进宫一趟,请陛下代为主持公道。”
“换句话说,是否把芸轩从衙门里弄出来就可以了?”薛晓白倒是十分干脆。
甄宝人点点头。
“哈,这点儿小事何须劳烦皇上?我去办就是了。”薛晓白摆摆手,大咧咧地说。
甄宝人愣了愣,虽说薛晓白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但到底年龄小,还没正式踏足仕途,哪能有这个人脉关系?
想来要使衙门放人,只怕他得动用惠文大长公主和扈国公的关系,如此一来,反而牵涉太多,将事情闹大了。
甄宝人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说:“家兄入狱,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并不想惊动太多人,何况那耶律敦这会儿圣宠正隆,我不想为救家兄倒连累了他人……”
薛晓白也是极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她心中的担忧,轻轻打断她说:“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无须惊动任何人。”
这下甄宝人更加诧异了,在她的心中,一直觉得他就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因为天生高贵的家世清高自傲,狂放不羁,忽然亲耳听到他自信满满地说出这番话,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
不过转念一想,她对薛晓白的观念,还停留在现代十六岁的少年身上;但古人这个年纪已然可以娶妻成家,科考入仕,其实就是成年了。
再说了,她虽然与薛晓白相识时日不短了,但两人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能了解他平日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薛晓白见她杏眼圆睁,一脸诧异的表情,到底少年心性,心里感觉美滋滋的。“我这就去办,你且等我的好消息就是。”然后不待甄宝人答应,转身就走了,走了几步却又猛然停住,声音低低地说:“嗯,以后要是有什么难事,写信给我就是......还有,我曾去颍州杏花巷看过你,那时你刚刚剪短头发,在杏花树下拉琴唱歌,笑的真好看......”
最后这几句话虽轻,传入甄宝人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一直炸到她内心深处,将她整个人炸懵了。
秋芝到颖州后,曾私下里告诉过她,离开京城时将自己的地址写信告知了薛晓白,还特意将送还大宝时薛晓白的承诺告诉了自己。
甄宝人根本不以为意,一个世家少年根本不可能为了娶一个女子,敢与整个家族来抗衡,他忘记自己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他不仅没有忘记她,居然亲自去颍州看了她!!这执着而可爱的少年!
前后两世活了三十年,她的一颗心早被两个世界的世态炎凉、人性阴暗磨砺得粗糙不堪,不容易被感动,更难得被打动。
但是这个全无私心的少年,这几句一片赤忱的话语,触动了她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薛晓白听她半天也不出声,纳闷地瞟她一眼,见她眼帘半垂,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动,虽看不到她的神情,但眼眸隐隐有水光。
这一刻,薛晓白心头也是一热,只觉得为了眼前这个人,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值了。
一想到事情紧急,他再不迟疑,在甄宝人的目光中,转身大步离开,一出甄府大门,薛晓白挥手招来门外守着的一干亲随小厮。“平安,你带着大伙儿跑一趟西市,去买一百只鸟雀。”
平安诧异地说:“无端端买这么多鸟雀做什么?再说这会儿都晌午了,只怕西市的鸟贩子都回家了。”
“废话真多,叫你去买,你去就是了。买来了,一并儿送到西戎使馆,就说是我送给那西戎使臣耶律敦的礼物!记着,速去速回,要是耽误了,回府每人十板子。”
平安等一干小厮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说一不二的,哪里还敢耽误,纷纷上马往西市而去。
薛晓白也骑上逐日,直奔西戎使馆,也不递名贴,鼻孔朝天地跟门房说:“去,叫你们的耶律敦出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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