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李云龙抬头看了看日头,靠近车窗低声问:“姑娘,咱们是先回甄府,还是......”
“时辰还早,先去宫里一趟吧!”甄宝人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八宝络丝的襦裙,这是她估计到今日到京城的时间,一大早特意换上的,就是打算先进宫去看六姑娘,“可先派侍卫分别去宫里和甄府禀告一声,以免我们在东华门等得太久!”
李云龙一声令下,两个侍卫打马如飞而去。
正午的阳光正好,马车一路穿街走巷,直奔东华门而去,马蹄声声,踏碎了长街本不该有的宁静。
马车里的秋芝,离开京城已半年,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颍州城保卫战之后,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家人,不禁喜上眉梢,难掩雀跃之情。
可她抬头去看对面的甄宝人,却发现她一脸淡然,蝶翼般的睫毛微垂,在玉颊上投下两弯阴影,似乎心事重重。
“姑娘,经历了那么多,咱们终于能大摇大摆地回到京城,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开心呢?”秋芝诧异了。
“唉,傻丫头,我和你能一样吗?”甄宝人轻叹一声,“又回到这个牢笼一般的地方,一群人每日里互相算计,彼此斗来斗去的,有什么可高兴的?难道你觉得在颍州城呆着不舒服吗?”
“姑娘,那能一样吗?”秋芝杏眼圆睁,“我在哪里呆着都没关系,只要和姑娘在一起,我就高兴!可姑娘你呢?你还真的要在颍州城当一辈子地主婆不成,那里哪有配得上你的人,王爷该怎么娶你?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的亲事可耽误不起。”
“呵,我不过是那么一说,看你还当真了!无论我愿不愿意,高兴不高兴,这不都已经回来了吗?”甄宝人见秋芝一幅着急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乐,“就算为了我们秋芝能早点儿嫁出去,我也得回来不是?”
正因为甄宝人心里清楚,她的身上与多少人的前途命运联系在一起,她根本无法做到独善其身,所以她不得不放弃自己对自由自在生活的渴望,自觉地回到这个大牢笼里继续斗争下去。
“怎么绕来绕去,绕到我身上了?姑娘又取笑我......”秋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想起车窗外的李云龙,便忸怩起来,转而掀开车帘的一角往窗外看,“咦,这大中午的,街上怎么这么静?”
“如今朝局刚稳定,乱党还没肃清,宵禁也没除,京城上下的人心也不稳定,要想恢复昔日的模样,总得一段时间!”甄宝人就着秋芝掀开的缝隙扫了一眼。
此时的京城仍处在拨乱反正的时期,昔日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还未恢复,街面上行人稀少,大多行色匆匆。
当甄宝人的马车来到东华门外的时候,甄盼人身边的一位宫令叫玉姑姑的,已经焦急地等在了朱门处,应该是甄盼人担心她受到不必要的阻拦,特意安排自己人来接她的。
李云龙对于甄宝人只身进宫可不敢马虎,直接将守护东华门的副统领叫了过来,手持安王府的腰牌,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安王上次回京,已将整个京畿卫的人清理了一遍,如今守卫皇宫大内的禁卫基本都是十字军的班底,个个唯安王马首是瞻,一见到安王府的印信,哪敢怠慢,立刻安排了软轿和护送的小黄门。
那玉姑姑一见到甄宝人,立刻蹲身施礼,眼眶发红地说:“七姑娘可回来了,我家修仪娘娘每日里都在念叨着呢!”
“姑姑不必多礼,修仪娘娘身子可好?”甄宝人虚扶了她一把,一边登软轿,一边低声问。
“娘娘和小皇子一切都好,就是思念家人,常会落泪;姑娘今日一回,娘娘定会宽心的!”玉姑姑抢上一步,扶着甄宝人的胳膊,将她送上软轿。
从今日她在宫门处所受到的礼遇,甄宝人已经感觉到,如今的甄盼人在皇宫内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
虽然朝廷一直并未公开,但甄宝人已然知道,皇帝的身体状况已是一日不如一日。
假如他有个三长两短,那么甄盼人腹中怀着的,将是大周皇帝唯一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儿,甚至会是未来皇帝的不二人选;那也就意味着,年仅16岁的甄盼人就将荣升为大周朝最年轻的太后!!
想到这里,甄宝人全身汗毛唰地立了起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在旁人眼里,甄盼人那是无上的福气,在步步惊心地后宫之中,兵不血刃地取得最后的胜利,儿子毫无争议地登上大位,她也成为大周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后,那是何等的荣耀!
可一个十六岁的绝色美人,从此陪伴着她的将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空虚和寂寞,平凡的女子还可以选择再嫁,她却只能亲眼看着如花的青春和美貌,在金碧辉煌却冰凉寂寞的深宫中,慢慢腐朽成灰,这又是何等的残忍!!
只需牺牲了她一个,成全的却是整个甄府的荣耀,甄宝人闭着眼睛,也能猜到甄府人的想法,可那座府邸里每个人的小算盘都会打得噼啪响,却不可能有一个人,真心为甄盼人来打算。
“姑娘,到了,请下轿!”正在甄宝人胡思乱想的时候,软轿落了下来,玉姑姑撩开轿帘,伸出胳膊递给甄宝人搀扶。
甄宝人扶着玉姑姑的腕子出了轿子,抬头看着眼前熟悉的关雎宫的殿门,忽然便红了眼眶,宫变那一夜的刀光剑影、惊魂时刻一一从眼前闪过。
她原以为那些悲惨的遭遇都已过去,其实并没有,当她再次身临其境的时候,才感觉到一回头已是百年身,她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可真是太幸运了。
当值的小黄门推开厚重的宫门,甄宝人和玉姑姑一跨进宫门,甄宝人耳边便响起急切的呼喊声,那声音里带着哽咽和欢喜:“七妹妹,七妹妹,你可来了,想死我了......”
一身枚红色宫装,恍如神仙妃子一般的女子正提着裙子,跨出大殿门朝自己奔过来,身后跟着一帮惊慌失措的宫女和太监。
“六姐姐,我们终于......再见了!”一向冷情的甄宝人也终于动了感情,忍不住也提起裙子迎了上去。
这一段路不过短短的十几米,可在经历了重重艰险和生死的姐妹俩看来,却仿佛走过了一世那么久,那么长,再相见时已是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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