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兰花拎着篮子走进来,将篮子里的饭菜取出来放在桌上,装了中药的搪瓷缸子也搁在桌上。“这个搪瓷缸子,还是我姐夫在县城立下大功,公社奖励的,我妈说这是姐夫的荣誉,一直舍不得拿不出用呢,也就是你,让我妈舍得拿出来了。”
兰花给周长卿递筷子:“快吃吧,别理那些嘴碎的人,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说什么,咱们也管不了。”
“我妈说的,人活一辈子,别去为那些无足轻重的人费神,要珍惜身边对你好的。”
“我妈担心,知青点有人欺负你,所以煲了补药给你补身子,对外就说,你在工农兵大学是因为受伤了不能继续学业,才回的知青点。”
听着兰花碎碎念叨,周长卿觉得很温暖。他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只要县城或者公社那边打个电话去工农兵大学一问,他成分的问题迟早要暴露。但白苏和兰花维护他的心,却让周长卿觉得很暖心,以至于中药味儿在屋里散开,竟让他觉得味道挺好闻的。周长卿接过兰花手上的筷子扒一口饭,哑声道:“你和婶子不该跟我走得太近,你们就没有想过,孙明远说的可能是真的。”
兰花愣了愣!然后一脸轻松笑了:“这有啥?我姐夫之前不是成分也不好,我妈说世道是会变的,政策说不准哪天也会变,到那个时候,周知青你这种有为青年一定会变成香饽饽的。”
他会变成香饽饽?周长卿笑了:“这些话都是婶子说的?”
“是啊,都是我妈说的,我妈说的都对,听我妈的准没错儿。”
“周知青,你要知道,我妈看好你,就像当初看好我姐夫一样。”
白婶子这么看好他吗?周长卿有些恍神,兰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周知青,你要相信我妈的眼光。”
“是,婶子的眼光一向很好,婶子也将你们教得很好。”
周长卿看一眼兰花,不知道在想什么。兰花催促他:“你快点吃啊,我带书来了,有好几道数学题把我难住了,一会儿你吃完,我要问你几道题。”
“幸亏你回来了,你不知道,我和清柔这段日子被高中的题难死了,老天爷让你回到和平大队,一定是来拯救我们的。”
“我妈说,以后你的饭我们家包了,请你做我们的老师,教我和清柔高中知识。”
“周知青,吃了我家的饭,是要干活的哦!”
兰花取出高中教材:“你看,题我都带来了,你别想偷懒不干活儿。”
周长卿虽然跟陆兰花聊过几次文学,他记得眼前的姑娘性子清冷,其实不怎么爱说话。在他面前叽喳个不停,是白婶子让她来宽慰自己的吧?周长卿打起精神:“好,我会的都教你,吃完饭看看你带过来的题。”
周长卿跟兰花头挨头,给她讲题时,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黑暗笼罩在屋子里,慢慢看不清楚书上的是什么字了,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这些天困扰了兰花的数学题,在周长卿的讲解下,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兰花沉浸在题海里,按他讲解的做完一道题,才发现她在和周长卿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听周长卿低沉得近乎沙哑的声音,兰花有几分不自在。“那个,屋子里也太黑了,我去找赵清柔借盏煤油灯。”
兰花起身时,脸颊有些发烫,还好夜色掩映,周长卿也不会发现她在脸红。赵清柔也被同一道数学题难了很久,听到兰花说周长卿能解出来,拿了煤油灯就上杂物间来了,跟兰花挤在一块儿,听周长卿讲题。沉浸在题海中,让周长卿暂时忘记了心里的伤痛。他们三个挤在一块儿学习,隔壁屋的孙明远就不那么好受了!被九耳众目睽睽之下扑倒尿了裤子,知青点的人虽然嘴上没说难听的话,但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孙明远也顾不上天热,换了裤子一头钻进被子里,将自己给捂得严严实实,委屈地哭了起来。他还怕别人听见笑话他,不敢哭出声。跟他住一个宿舍的知青,听见了将自己捂在被子里的孙明远,发出压抑的抽泣声。他们装作没听见!偏林丽娟放心不下她的明远哥,煮了红糖鸡蛋端进屋来。“明远哥,我给你煮了鸡蛋,你起来吃一口吧?”
“不吃!”
孙明远闷声闷气赶林丽娟:“你走,别管我。”
“我怎么能不管你呢?你放心,你被狼狗吓尿裤子了,我不会嫌弃你。”
林丽娟上手搭在孙明远肩上,隔着一层被子摇他:“被陆兰花家那条狼狗吓尿裤子的,又不是你一个,刘癞子之前还被吓得掉进粪坑里呢,明远哥,你怕什么,又不丢人。”
“我给你煮的糖水鸡蛋,可好吃了,你快起来吃一口。”
“你怎么身子抖得厉害?你在哭?”
孙明远压抑的低泣失声,林丽娟坐在床头:“明远哥,你在哭吗?被吓尿了裤子,有什么好哭的。”
“我一个女人都不会哭,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
“你放心,我会警告知青点的人,不将你吓尿裤子的事儿说出去……”意气风发的孙明远,在女知青和队上姑娘们面前混得如鱼得水,被狼狗吓尿裤子了,大热天捂在被子里哭,这本来就挺好笑的。跟孙明远同住一个宿舍的人,一直忍着笑。林丽娟煮了糖水鸡蛋跑来,一口一句你吓尿裤子了,终于有个知青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紧接着宿舍其它人也跟着闷笑起来。孙明远觉得他以后都没法见人了,他这会儿只想挖个地洞将自己给埋起来。“滚,林丽娟你给我滚,我不吃糖水鸡蛋。”
孙明远都丢人现眼了,只有她不嫌弃。他还凶她?林丽娟气得要死:“哼,你牛什么牛?有本事把我以前给你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不吃拉倒,我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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