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奕唇畔一丝苦笑,缓缓把茶杯举到嘴边,神色渐渐平和。
阿璃扶起地上的两名女子,把她们并排放至榻上。
&ldo;她俩只被我点了穴道,明早前应该能醒来。我看她们也挺怕死的,要不你就让她们告诉太后,就说……就说已经……成事。&rdo;面具下,她双颊有些泛红。
仲奕垂眸看着手里的茶杯,&ldo;这种事,岂能轻易瞒过我那位精明的母后?&rdo;他无奈地笑着,&ldo;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试过骗她,但最后还是被查出来了。&rdo;
&ldo;查出来后真的杀人了吗?&rdo;
&ldo;以往最多只是杖责。以性命相威胁,这还是第一次。只因我马上就要大婚……&rdo;
&ldo;可这种事……怎么能查出来?&rdo;
&ldo;这还不简单?&rdo;仲奕看了眼睡榻,&ldo;让宫人看看她们的身子便知。&rdo;
阿璃动了动嘴唇,但终究没好意思问出口。她虽然不是什么无知的懵懂少女,但对于男女之事确实知之甚少,弄不明白这种事只要双方都咬定发生过,还能有什么破绽可言?
仲奕看着阿璃的神情,以为她是在担心二女的生死,于是宽慰道:&ldo;你也不必担心,我大婚在即,母后不会真的挑这种时候杀人。&rdo;
两人重新在茶案旁坐下。
仲奕拿起案上的卷轴,&ldo;刚才关于督造弓弩和部署禁卫的事,你还没给我答复。若是你担心身份,我可以让朝中可信的大臣收你为义子。&rdo;
&ldo;不是我不肯,只是我手头上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最近可能需要离开越州几天。&rdo;阿璃讨好地笑着说:&ldo;要不,等我办完事,我们再商量?&rdo;
&ldo;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rdo;
阿璃摆了摆手,&ldo;不用,只是些杂事。你就专心迎娶你的王后吧!&rdo;
她思忖了片刻,又说:&ldo;另外,有件事,我觉得你还是知道比较好。&rdo;
&ldo;什么事?&rdo;
阿璃把玩着案上的玉盏,一面缓缓说道:&ldo;风青遥跟普通王侯家的女子不同。她和风延羲的母亲,其实是暗夷人,而且,他俩还在暗夷住过许多年。&rdo;
仲奕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继而垂目沉吟片刻,又抬眼笑道:&ldo;难怪。&rdo;
&ldo;难怪什么?&rdo;
&ldo;难怪他兄妹二人皆容貌出众。&rdo;仲奕打趣道,&ldo;你们暗夷不是盛产美女吗?想来,他们的母亲应是绝色美人。&rdo;
阿璃十分配合地&ldo;哈&rdo;了一声,然后半眯着眼睛问仲奕:&ldo;你何时对美女感兴趣了?要不要我把榻上的两位弄醒了陪你?&rdo;
仲奕忙收起玩笑神色,&ldo;我是说难怪风延羲行事不同于一般的世家子弟。&rdo;
阿璃撇了下嘴,&ldo;他这个人满口假话,为一己私欲可以凡事不择手段,确是不同于一般人。&rdo;
仲奕正要开口解释,阿璃却口气严肃地继续说道:&ldo;仲奕,之前我曾想过,你和风青遥或许也能过上相敬如宾的日子。毕竟,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世上唯一有机会给你幸福的女子。可刚才听太后的语气,似乎东越和陈国也迟早有反目的一天。所以,我告诉你青遥的身世,让你有一个在必要时可以要挟她的把柄。在东越和北燕也许不同,但在陈国,暗夷族人的地位比普通奴仆还要低贱。她母亲的身份,我猜,知道的人很少。将来如果她做出伤害你的事,你可以以此为由,让陈王废去她的公主身份。&rdo;
仲奕盯着阿璃,神色凝重起来,&ldo;阿离,我从不认为暗夷族人身份低贱。&rdo;
阿璃拍了下仲奕的手臂,&ldo;我知道,我们暗夷人身份高贵!我只是让你用作借口,在不得已的时候来牵制风家兄妹而已。风延均曾说过,青遥和她哥哥都是自小便懂得利用他人,你多份小心终归是没错。再说,对付像风延羲那种不择手段的人,我们也不必讲什么道义!&rdo;
仲奕的表情和缓下来,&ldo;你说风延羲凡事不择手段,可我看你倒和他挺像的。&rdo;
仲奕的这句玩笑之言,莫名地让阿璃怔忡了一瞬。
她笑了笑说:&ldo;是又如何?为了仲奕你,我确实可以凡事不择手段。&rdo;
仲奕凝视着眼前这张被面具遮去了三分之二的面孔。那双望向自己的、黑白分明的眼眸,目光一如十二年前初遇时的清澈专注,却又多了些自己亦读不懂的东西……
阿璃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一条缝,贴过去细听了会儿,转头说道:&ldo;好像没人了,那我就先回去了。&rdo;她朝床榻努了努嘴,&ldo;美人就留给你处理了。太后实在要罚的话,我去帮你把她们劫出来就是了。反正也不是我第一次劫走你的女人了。&rdo;
&ldo;阿离,&rdo;仲奕突然伸手握住了阿璃的手臂,抬头看着她,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ldo;嗯?&rdo;阿璃疑惑地看着仲奕。
仲奕缓缓地松开了手,垂目低声说道:&ldo;明日我就要搬回紫清殿,准备大婚了。&rdo;
八年前他离开宛城的前一晚,也曾用过同样的口吻对阿璃说过:&ldo;明日我就要以东越太子的身份,返回越州了。&rdo;
那晚东郊庄园外的树林里静谧无声,月光轻柔地抚慰着两个紧紧相拥的少年。阿璃那时悲伤地想着,从今往后,我便是孤身一人了……
她吸了口气,笑道:&ldo;又不是让你娶个丑女,看在两国结盟的份上,你至少也该装得高兴些。再说,将来也许就如你母后所说,一旦青遥有了孩子,便会一心一意地站到你那边。&rdo;
仲奕抬眼看着阿璃,唇角慢慢弯出一道略显苦涩的弧度。
窗外夜色浓重,这一刻,似乎连空气也变得暗沉起来。
☆、只恐夜深花睡去(一)
东越国君的大婚在三日后如期举行。
原本因为和北燕的战事、结盟的压力,婚事各项细节准备得仓促。幸而,这场婚礼原本在半年多前就预备过一次,置办下的物品都原封不动地存着,所以在极短的时间中,也能极尽奢华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整个越州城,张灯结彩,从西亭驿站到王宫以花果铺路,遍地芳香。茶坊酒肆间,雕车竞驻、箫鼓喧腾,罗绮飘香中,是满城的闹热。
阿璃换回了女装,站在街边的一处阁楼之上,目送着华丽的凤辇,在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的簇拥下,缓缓驶向王宫。
姻缘天定,或许,果真有它的道理。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风青遥依旧还是成了东越仲奕的新娘。从此以后,不管他们心意如何,终究还是会被名份绑到一起,成为世人眼中密不可分的夫妻。
迎亲队伍中的最后一人也慢慢走入王宫城门,街上的人群却没有立刻散去。小孩子们哄抢着地上的红包、果子等物,大人们则热闹地议论着:
&ldo;希望青遥公主早点生下王子才好。&rdo;
&ldo;对啊,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说君上……咳……&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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