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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第1页）

&ldo;阿姐，你的手很凉……&rdo;

安墨乖乖地坐到了榻上去，扬起的一张小脸看起来还是不大放心的样子。

明瑜笑道：&ldo;阿姐自会添衣裳的。你好生睡吧。&rdo;一边说着，已是蹲□去给安墨除去鞋，待他躺好盖了被，又放下帐子，叫外面的值夜丫头守好，这才往小花厅去。

今夜高家初举丧事，几乎阖府的下人都被调到前堂去待客忙碌了，偌大的后院里空空dàngdàng，走廊上只有悬着的糊白灯笼在夜风中摇晃。空中已降了层薄薄的夜雾，被风挟裹着朝明瑜扑了过来，她不禁微微打了个冷战，加快了脚步。

快到小花厅时，因了靠近外院，明瑜隐隐已能听到些喧哗之声，拐过穿堂廊角，迎头便见chun鸢正过来了。

&ldo;姑娘来了？谢公子已在厅里。下人都被我打发了。我在此等着，姑娘过去便是。&rdo;

明瑜笑了下，继续朝着亮灯的厅子里去，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捏了起来，手心已是微微出了层汗，不觉步上花厅外的青石檐阶，觉着面前似有道黑影，猛抬头，见谢醉桥不知何时已是站到了那里。檐阶上高悬着的灯笼光晕洒落他宽舒的额角，在面庞之上投下了一道冥蒙的暗影。

明瑜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唯独觉他一双湛黑至闪亮的眼在望着自己。

&ldo;谢公子……&rdo;

他原本就比她高出许多，又这般站在台阶之上，明瑜停了下来，微微仰脸看向他，低低唤了一声，一张脸被灯笼光晕上了层淡淡的珍珠白。

她原本人就长得美，此时一身素服，面不点半分胭脂，连唇色也有些褪白，整张脸上就两道眉呈了黛黑色，却更衬出了几分带着委顿的触目惊心之美，立在那里，俏生生便似一枝染了三月暮雪的梨棠。

&ldo;墨儿说，你病了？&rdo;

谢醉桥默默望她片刻，柔声问道。

&ldo;不小心染了风寒，歇了两日，已是好许多了。&rdo;

谢醉桥见她说话时，眼睛都只望着自己脚下的台阶，压下心中翻滚着的扶住她的念头，让到了边上，道：&ldo;外面秋凉，进来吧。&rdo;

明瑜一笑，微微提了素服裙摆，往花厅里去。

这花厅在庭园西侧一角，平日便不大有人来。三间的门面，靠园子的一排敞窗前悬了几幅半卷的斑竹帘，边上一架橱格，搁置了些瓷器古董。

明瑜先入了内，靠站在擦得一尘不染的桌案之侧，谢醉桥跟了进来，停在了距她五六步之外的敞窗前。两人都未说话，只灯架上燃着的几支白烛静静吐着摇摆不定的火苗，照得里面半明半暗，人影微晃，更显满室幽静。

谢醉桥望向对面的女孩。见她身畔烛台的光斜斜照在一侧脸颊之上，照出露在衣领外的半截洁白纤巧的颈项，连小巧的耳垂亦变得半是剔透，仿佛瓷牙打造出来的一般。此刻她虽仍半垂着眼眸，他却一眼便发觉她的眼睫在微微颤动，默默凝视了片刻，已是痴了，胸中被满出的一腔柔qg渐渐地填满。

&ldo;你坐下吧，好松快些……&rdo;

他终于开口道。

明瑜并未坐下，反是抬起了头，慢慢道：&ldo;谢公子，我如今已是秀女。莫说我自己，便是我爹也不能做我的主了。你已晓得，何苦还这般执念不放？&rdo;

谢醉桥望着她，正色道，&ldo;我离江州前，曾有幸得胡半仙的一赠卦，说我命定姻缘在京城。我为求稳妥起见，请他开卦再次替我卜算一番。这回却道前头是他掐错了紫薇斗数，江州才是我命定良缘之地。胡半仙之名，你也晓得。他既这样说了，想来便是真的。江州之地，我唯独属意于你，你道我如何能放得开去？

明瑜起先听了安墨的传话，第一反应便是他已经知道了胡半仙的老底，甚至连自己也bào露，他在试探，急怒仓皇之下甚至一时背过了气去。此时见他这般说话，偏又一脸正色，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了。

难道是他真的在离去前又跑到胡半仙那里叫他重新起卦，jg于察言观色的胡半仙便顺了他的口风，给了他一道顺心顺意的新判词？

明瑜一颗心跳得咚咚直响，手扶住了身后的桌案一角，道：&ldo;所谓占卜，原本就是虚无缥缈，胡半仙前头之名，十之想必也是误打误撞而来。似谢公子这般的人，怎也会信这些？&rdo;

谢醉桥盯了她片刻，忽然笑道：&ldo;胡半仙既能料中八月中的那场大水，想来便有些门道。他的话，我自然信。&rdo;

明瑜此时已是断定，谢醉桥方才那话想必是真的了，心中这才大定，微微吐出口气，不yu再继续与他提这个叫自己浑身不安的胡半仙，改口道：&ldo;谢公子，我实话对你说了吧。前几日我被严妃召进宫去，听她口风，我被抬为秀女便是三殿下的意思了。你对我的一番心意，我从来都是感激的，只我真不yu叫你因了我而与三殿下生出……&rdo;

&ldo;我已经与他生出嫌隙了！&rdo;

明瑜话未说完，忽然被谢醉桥打断，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去，见他皱眉道：&ldo;那日在闸口埠头前，他罔顾你生死。这我便不计较了，就当他亦是为了公务。只如今他却又将主意动到了你身上。我亦实话对你说，你如今叫我再与他和好，那却真的已是不可能之事了！&rdo;说着便将前日在皇宫皋陶馆外与他相遇时的对话略微提了下。

明瑜听罢大惊，刹那间又心乱如麻，感激歉疚便似两股麻绳，在她心中死死绞结到了一处，半晌才望着他颤声道：&ldo;谢公子，你便从来不想想，将来若是有一日，万一那三殿下成了万人之上的人，你今日为了我这般开罪于他，值得吗？到时你又该如何自处？&rdo;

谢醉桥怔怔凝望她片刻，忽然道：&ldo;你在我心中如珠如玉，便是叫我拿自己的命去换你命，我亦在所不惜。他yu纳你，却并非真心对你。你叫我如何再与他共进退？我七尺男儿，若为了百般忌惮，缩头缩尾，连自己的女人也不能护住，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且即便没你的事，我与他决裂，也不过是早晚之事。我既入了朝廷，非左则右，断没有中立自保的道理，旁人也不会容我中立。太子储君，我自然要效忠于他。他若有一日如你所言登上极位，则必定也是用了非常手段。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必定要随了我心我xg，做出一番事业，方不负我人世间走一趟！&rdo;

她在他心中如珠如玉，便是叫他拿他的命去换她的命，也是在所不惜……

他后面说了什么，明瑜已是听不大清了，心中只反复念着他的这一句。

前世错爱一人，独孤绝望至死。今世本再也不愿，亦不敢多想qg感之事，惟愿家人平安，便是自己的喜乐。哪想命运错手，却叫她结识了这上世本为一陌路的男子。数年若即若离之间，直到今日，方知道原来被人这般执着用心惦念着，竟也会是如此叫人难以自己。

这样的他，她还如何能再拒？莫若从此共进退，再无退路。

明瑜腹中一下柔肠百结，不敢再抬头，眼眶中已是微微发热，用力忍了回去，心中那激dàng却始终难平，一口气提不上来，忽又觉胸闷头晕，耳边嗡嗡作响，身子刚微微晃了下，下一刻，已是被谢醉桥一把扶住了。

&ldo;阮姑娘！&rdo;

谢醉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见她双眼半合半闭，软软靠在自己臂上，心中大是焦急，忙一把抱了起来将她靠坐在张阔椅上，道：&ldo;都是我不好。你身子未好，我原不该这般xg急唤你出来的。我这就叫chun鸢过来，一道先送你回房休息……&rdo;说着匆匆转身，却觉衣袖被拉住，回头，见竟是她的一只手扯住了自己的袖，一怔，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身。

明瑜靠在了椅上，扯住他衣袖的手却没有松开，反倒攥得更紧，仰头望着，朝他慢慢露出了个浅笑。

&ldo;谢公子，你待我好，我亦不是铁石心肠。只是如今之局面，我真的怕你难做……&rdo;

她说着，话音越来越轻，头渐渐垂了下去，他站着，只看到她鸦黑的发顶和光洁的额头。

谢醉桥一怔，忽然像是明白了过来，全身的血液便都似涌到了心房，便似要炸了开来。

&ldo;你……真的……&rdo;

谢醉桥小心翼翼地问道，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

明瑜终于抬起脸，朝他微微点头，这才松开了他衣袖，低声道：&ldo;我前次还你的那玉环……&rdo;

&ldo;我带了！&rdo;谢醉桥如梦初醒，立时从腰间取了出来，托在掌中道：&ldo;这原本有一对，是我母亲留下的。一只在我妹子那里，另只是要留给她儿媳的。我前次未敢跟你提，是怕吓到你……&rdo;

他此刻只觉还有无数的话要说，却再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嘿嘿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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