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看了泪盈于睫,其实,他之所以这样,完全是因为她。
记得在山洞时,他仍能强撑,面上血淋淋,撕碎外袍裹了肩头伤口,横刀把她护在身后,每隔一段时间,回头叮嘱一句:&ldo;玲珑姑娘你别担心。&rdo;
她很想说:&ldo;我姓詹。&rdo;可每次终又咽回去,出不了声。
&ldo;罗庄主不会有事的。&rdo;平总算得空歇下来,叹道:&ldo;太后不会伤他。&rdo;他垂下眼帘,看着葛瑞,&ldo;我倒是很担心他。&rdo;
长青点点头,&ldo;葛头真是条汉子。&rdo;
唐流自回来后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缩在墙角,目光游离,偶尔与玲珑目光相遇,视若不见。
不多时,牢外脚步声传来,长青看过去,却是一队侍卫开门进来,道:&ldo;太后有旨,欲召见平将军、傅长青。&rdo;
众人过来开门,倒没有用绳子捆绑,客气地请出去。
&ldo;请把我和葛头关在一起!&rdo;玲珑突然叫,&ldo;你们不能让伤者一个人躺在那里,让我去照顾他。&rdo;
她向来沉静,此时声音却激烈尖利,侍卫们交换个眼神,看地上葛瑞身上刺目地红,牢里已隐约有腐烂气息,他们也觉不妙,终于把她放过去。
&ldo;你要非常小心他的伤口。&rdo;平嘱咐道,&ldo;这里空气阴湿寒冽,包布需要勤换……&rdo;
他渐渐止了声,叹口气,看一眼唐流,随侍卫走了。
夜暗遁如鬼魅,只窗口一线月光,寒色沉沉,映得房中境况凄凉。
玲珑俯身贴在葛瑞嘴边问:&ldo;葛头,你觉得如何?伤口痛不痛?要不要喝口水?&rdo;声音柔弱无助,根本已不像是她往常的口气,字字如长了滴血的翅羽,在墙壁与墙壁间挣扎碰撞。
&ldo;容儿……&rdo;唐流想劝几句,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于是回到沉默,听房外人声渐行渐远,平与长青将会面对什么?她已根本想像不出。
黑暗里旧事幕幕重回,嫁人、杀人、遇到平、去马庄,种种遭遇荒诞诡异至不可理喻,但这所有的怪诞、奇突、不可思议,又都不能同事实真相相比,以往的愤怒反击全部化作太后唇边的一抹嘲笑,反置她于无立足之地。
青石板地面入夜更冷,熏儿紧紧靠在她身上睡了,才七八岁的孩子已经懂得看大人眼色,吃饭起居决不给人添麻烦,闲暇时自己用手指在木栏间穿梭玩耍,乖巧得一点动静也没有。
唐流抚摸他小小脑袋,听对面牢栏里微弱呻吟。葛瑞居然睁开眼,他唇上皮肤干裂翻卷,额上却是满头大汗,眼神呆滞,定定地看住玲珑。
&ldo;葛头,你怎么了?&rdo;玲珑又惊又喜,叫唐流,&ldo;阿流,快看呀,他看我了。&rdo;
唐流立刻扑到牢栏上,连熏儿也醒了,稚声叫:&ldo;葛叔叔。&rdo;
葛瑞茫然地转动眼珠,混浊迟钝,仿佛并不能分辨出他们,当她们都要灰心失望时,他却呓语般喃喃地发出声音道:&ldo;玲珑姑娘……&rdo;
&ldo;我在,我在。&rdo;玲珑欢喜,把碗凑进他唇边,&ldo;你发烧了,葛头,喝点药,捂出身汗就好啦。&rdo;
葛瑞并不张口,缓缓抬手,终又无力垂下,他侧过脸去。
&ldo;怎么了?&rdo;玲珑急,&ldo;你听得懂我的话吗?来,喝口药。&rdo;
&ldo;不……不……&rdo;葛瑞艰难地,从唇间挤出些字,气喘吁吁,重新闭了眼。
&ldo;葛头,你别这样。&rdo;玲珑突然痛哭,她放下碗,俯在他身上哭泣道,&ldo;咱们试一试吧,试一试,你不会有事的。&rdo;
葛瑞皱眉,伤口撕裂秀疼痛,肌肤灼热,浑身却是冰凉,他自知命不长久,喝药捂汗都是无用,但颈旁一凉,玲珑的眼泪一滴滴洒在身上,更令他心里难受。这女子有一双坚定聪慧的眼,再大危险面前犹能冷静妥当,此刻却露出柔情,泪水如珍珠扑拉拉滚下来,他叹口气,又睁开眼,向她勉强一笑。
他才一动,玲珑便已感到,忙一手托了他的头,另一手又端起碗,哀求,&ldo;只喝一口,好不好?&rdo;
仿佛她所有的希望只在这碗药上,葛瑞更是不忍,他张开嘴,努力迎上去,舌面上积了厚厚的苔,药水倒上去根本已辨不出滋味,喉口烧灼出水泡,早已糜烂破裂,但为了玲珑一句话,他愿意用尽全力去喝,去咽。
玲珑哪里知道他的苦处,见他肯吃药,欣喜若狂,转头向唐流叫:&ldo;你看,他喝得进药了……&rdo;
突然手上一沉,碗里药水凝成一溜水线,沥沥滑过葛瑞唇面,滴到她手上。
她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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