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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第1页）

现在的情绪多少有些沮丧，他必须振作起来。窗外，雨已经停了，他决定出去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

荣福里的下午，没有行人，一片寂静，只有不知哪儿传来的滴水声。一地青石被雨水浸湿，反射着微弱的天光。两侧的石库门房子，如带着过去时光的忧郁和感伤，默默矗立着。

石语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个值得一拍的画面，刚要回去拿照相机，却遗憾地看见一旁的门边冒出一缕烟雾，随之探出个白发苍苍的脑袋，破坏了画面的意境。

那是老爷叔。他倚着门框，眯起眼看看天：&ldo;这雨还要下。怎么样，照相馆师傅，你这两天在37号有啥收获?&rdo;

老爷叔一脸狡黠，似笑非笑，显然语带双关。

石语装糊涂：&ldo;蛮好，拍了不少照片。&rdo;

&ldo;是蛮好，阿王、凯文，还有那个小领班，连派出所老徐也来过了。&rdo;老爷叔还没有习惯&ldo;警署&rdo;的说法。

石语发现老爷叔正是那类吃饱了饭撑得难受的人。他耸耸肩，笑了笑，并不作答。

&ldo;我预先警告过你，你看，有道理吧?&rdo;老爷叔喷出一股烟雾，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会儿烟蒂上那截长长的烟灰，随之将目光转到石语身上，上下扫视一番，显然大有深意。

石语心中有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ldo;红塔山&rdo;，那是他准备在月塘派用场的。

老爷叔一点不客气，接过烟点上，舒服地吸了一大口：&ldo;现在还是&lso;红塔山&rso;顶吃香。再告诉你一点，这种天气最要当心，37号里那些东西，喜欢在下雨天出来。&rdo;

石语觉得这纯属无稽之谈。这两天出事时，天气都好得很。

&ldo;你不相信?曼卿死的事我跟你讲过吧，那天夜里也在下雨。还有，唐德鸿夫妻两个也是在一个雨天显灵……&rdo;

&ldo;哦，我记得他们死那天的批斗会上，你手里的语录本敲在我头上，这记敲得蛮结棍的。&rdo;石语故意岔开话题，他不愿听那些事，这几天他已经受够了。

&ldo;是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你晓得吗?你现在正站在66年唐德鸿显灵的地方。唐德鸿死了半个多月后，一天夜里下雷阵雨，对过韩家的老二在外头贴好大字报回来，走到这里，&lso;哗&rso;一道闪电，看到唐德鸿正好阴森森地立在他面前，尖角帽，长斗篷，旁边一个当然是唐老太。小赤佬叫得像杀猪猡一样，当场吓昏。楼上阿龙爷听见声音，推窗也看到这两个鬼影子，当时也不知道看见的是啥。现在韩家老二有点戆，大概就是那一趟吓出来的毛病……&rdo;

老爷叔在过滤嘴里抽出一丝纤维，放在烟头上吹着，然后看着石语，意味深长地说：&ldo;你当心，说不定，今朝还会出鬼……&rdo;

石语想起唐德鸿在他生命的最后一个晚上，从一脸血污中透出的阴鸷目光，立时感到心里不舒服。

老爷叔完成了午睡后的消遣，还骗到一支&ldo;红塔山&rdo;，心满意足。

作者：又梦江南回复日期：2006-2-2816:33:00480

唐若琴到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ldo;我多少年没来过了?好像最后一次来是在唐泽元去香港之前。实际上自从我外公把我抱走后，我总共也没来过几趟。这里已经完全变样了……&rdo;唐若琴感慨万分。

石语和她在西厢房坐下后，小陈并没有出现，倒是老克勒凯文进来斟上茶水，照例一副冷冷的样子，并不正眼看这两人。唐若琴倒是惊异地瞄了他几眼，如今的餐厅里，这般嘴脸是很难见到了。

石语有点失望，本来他找小陈安排雪茄吧，就是想在唐若琴母子见面时观察一下他们的反应，现在看来，显然小陈已经得到消息，有意回避了。

一天里两次见面，两人都没什么好多谈的。看那几张照片的时候，唐若琴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她又像是对石语又像是自言自语说：

&ldo;唐家的人，头发都天生有点鬈……&rdo;

石语看了看照片，唐德鸿、唐泽元和唐大卫兄妹果然都是头发微微弯曲。唐若琴也一样，记得年青时的她也是如此。不过女生这样并不引人注目罢了，那时的上海女孩，用些粗铁丝粗铜线在火上烧烧，也能将头发烫出卷来。

犹豫了一会儿，她说：&ldo;照片我全部拿走，虽然有几只面孔看看就触气。你陪我上下走走吧。&rdo;

石语陪着她穿过大厅，走到后面，那里只有金嫂坐在后门旁拣菜。听到脚步声，金嫂抬起头来，一见唐若琴，立时面色大变，眼神里交织着惊恐和怨毒，仿佛在她的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唤醒。她嘴唇翕动着，如野兽般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唐若琴先是惊异地停住脚步，但马上反应过来：&ldo;金嫂?&rdo;

石语点点头。

唐若琴和金嫂默默对视着。从她的眼神中，石语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隐隐感到在那双眼睛后面，隐藏着许多东西。是仇恨，还是感慨?石语明白自己不可能去解读。往事会不会被时间稀释?仇恨会不会被岁月化解?他不知道。

最后金嫂移开了目光。石语走上楼梯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见金嫂抬头望过来，眼神分外狞厉，张开的嘴中没剩下多少牙齿，却分明有两颗尖利的犬齿露了出来。石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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