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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第1页）

&ldo;早上好，博士。&rdo;她一边说，一边笑着穿过走廊向他走来。

&ldo;早上好，嫫嫫&rdo;他说，&ldo;你看上去清凉宜人，好像一点儿都没受这种大热天的影响。&rdo;

她对此莞尔一笑。他每次跟她开这种玩笑，她的反应总是一样的。&ldo;哦，你们这些北方佬，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真正的热。这算得了什么?空气里只不过有一丝春意罢了。&rdo;马利亚修女来自西西里岛的群山，两年前是从她原先所在的教区调过来的。如今虽然整日里置身于悲悲切切、疯疯癫癫的氛围中，她唯一不太适应的却是天气太冷。尽管如此，每每提到这一点，她也只是扮一下鬼脸，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那口气像是在说，面对身边的那些真正的痛苦，再要谈论自己的困难就太荒唐了。看着她的笑容，他再一次意识到她有多么漂亮：棕色的杏眼，柔和的唇线，鼻子纤巧而雅致。

真难以理解。布鲁内蒂相信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自然难以免俗。对于禁欲克己，他略知一二，至于这种精神的动力何在，他就无法理解了。

&ldo;她好不好?&rdo;他问。

&ldo;这个星期她过得很好，博士。&rdo;对于布鲁内蒂来说，这话仅仅意味着一串否定句：她没有去攻击别人，她没有弄坏什么东西，她没有对自己动武。

&ldo;她肯吃东西吗?&rdo;

&ldo;她肯吃的，博士。事实上，星期三她还跟其他女士一起去吃午饭呢。&rdo;他等着听这顿午饭闯下了怎样的大祸，可马利亚修女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ldo;你说我能去看她吗?&rdo;他问。

&ldo;哦，当然可以，博士。你想让我陪你去吗?&rdo;多么动人心弦啊，女人的关切，她们的体贴，总是那样柔情似水。&rdo;

&ldo;谢谢你，婆婆。能有你陪着我去看她，至少在我乍一进去的时候你能在我身边，她肯定会舒服些。&rdo;

&ldo;对，这样也许就不会吓着她了。一旦她对生人习惯了，一般就不会有什么事了。一旦她感觉到那是你，博士，她就会兴高采烈的。&rdo;

这不是实话。布鲁内蒂明白，马利亚修女也明白。她的信仰告诉她，说谎是一种罪，但是，这个谎她还是每星期都要向布鲁内蒂或者他弟弟说一遍。而在此之后，她会跪下双膝，在祷告中乞求宽恕，宽恕自己忍不住要犯且明知自己以后还是会犯的罪。到了冬天，在她作完祷告、准备上床之前，她还会把屋内的窗打开，把床上那条分发给她的唯一的毯子拿走。然而，每个星期，她还是会说一样的谎言。

她背过身，在前面带路‐‐这条路其实早已经走熟了‐‐朝三o八室走去。在走廊的右侧，有三个女人坐在紧挨着墙的轮椅上。其中有两个正在有节奏地敲击着轮椅扶手，嘴里在胡言乱语、念念有词，而另一位则在来回摆动，忽前忽后，整个人就像一只发了疯的节拍器。当布鲁内蒂走过她的身边时，那位总是浑身散发着尿味的女人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ldo;你是朱利奥吗?你是朱利奥吗?&rdo;她问。

&ldo;不，安东尼娅太太。&rdo;马利亚修女说，俯下身轻轻抚摩老太太短短的白发。&ldo;朱利奥刚才来看过你了。你不记得了吗?他还给你带来了这个可爱的小动物呢。&rdo;她说，从老太太的大腿上拿起了一只小玩具熊，搁在她的手上。

老太太看着她，眼神里充满着困惑，充满着永恒的迷惘，能排遣这种迷惘的唯有死亡。她问道：&ldo;是朱利奥吗?&rdo;

&ldo;没错，太太。这小东西是朱利奥给你的。不漂亮吗?&rdo;

她把这只小熊向老太太面前一塞，老太太便接了过来，然后又朝着布鲁内蒂转过来问道：&ldo;你是朱利奥吗?&rdo;

马利亚修女挽起布鲁内蒂的手臂，一边领着他走开，一边说：&ldo;你母亲这个星期领过圣餐了。看上去对她帮助挺大。&rdo;

&ldo;我相信一定如此。&rdo;布鲁内蒂说。想到这些，布鲁内蒂他觉得，他每次到这儿来就像是一个人准备好来经受肉体的痛楚‐‐打一针，或者是忍受刺骨的寒冷‐‐此时身体便会作出这样的反应：肌肉收缩绷紧，排除所有其他的感觉，专心致志地抵御即将到来的疼痛。然而，布鲁内蒂发觉自己绷紧的并不是肌肉，假如那种感觉是可以形容的，那么，他绷紧的是自己的灵魂。

他们俩在布鲁内蒂母亲的门前停下了脚步，往日的种种回忆一股脑儿地涌到一起，狂乱地朝他袭来：一顿顿美味佳肴，充满了歌声与欢笑，而母亲那清亮的女高音盖过了一切喧闹;那一次，他告诉母亲自己要娶保拉为妻，母亲勃然大怒，歇斯底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可也就是在那个晚上，母亲又走进屋来，把父亲留给她的那件唯一的礼物‐‐金手镯交给布鲁内蒂，还说，那是给保拉的，因为这只手镯一向就是传给家里的长媳的。

心里一阵刺痛，回忆便无影无踪。门，一扇白色的门。还有马利亚修女那件白色修道服的后背。她把门打开，走进去，但并没把门关上。

&ldo;太太，&rdo;她说，&ldo;太太，你的儿子来看你了。&rdo;她穿过房间，站到那位弓着腰坐在窗边的老妇人身边。&ldo;太太，多好啊，你儿子来看你啦。&rdo;

布鲁内蒂站在门口。马利亚修女冲着他点点头，他便走了进去，也学她的样不把身后的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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