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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枕壶合了扇，用扇骨敲着手掌道：&ldo;你居然都及笄一年了。&rdo;又叹气，&ldo;说来真是不小了。可我老觉得你是个小姑娘。&rdo;

及笄那年，师姐替我盘了发髻后，一面端详我，一面也这样说：&ldo;近来老想起你四岁那年拜入生罚山的模样，粉嫩嫩的一团儿，可爱极了。你在我眼里啊，顶多十岁出头，哪里忽然就及笄了，莫不是岁月开玩笑？&rdo;

我被枕壶哄的甜甜蜜蜜的，泪不流了；又喝了口凉水，嗝也止住了。枕壶把披头散发的我重新推到梳妆台前，摊手道：&ldo;这下好，那个漂亮的发髻被你扯没了。&rdo;我噘嘴扭过脸，道：&ldo;才不要优姝帮忙。&rdo;嘴里这样说，心里还是略有些憾恨。枕壶咧嘴道：&ldo;我方才留了心，记了步骤。要不我替你绾一个试试？&rdo;我大喜，端坐着任他摆弄了一会儿，他竟当真重新替我绾了出来。他又嘻嘻笑着要替我画眉，这我可不敢烦劳他；我眉色有些淡，得须细细描方能好看，唯有自己描我才放心。

整顿齐全，我挽着枕壶往花园去。枕壶却吩咐抹月捧着书卷与纸笔跟在我们身后，我一惕，问：&ldo;做什么？&rdo;枕壶摇着扇云淡风轻道：&ldo;今儿能替你把兰图师兄糊弄过去，自然是付出了代价的；中秋前后，我每天都会来这里教你念书。&rdo;我大惊之下连连后退，哆哆嗦嗦道：&ldo;我、我不要念书。&rdo;枕壶笑道：&ldo;那我把师兄请过来？&rdo;我妥协道：&ldo;优姝喜欢念书，你去教她。&rdo;枕壶抬脚就走，只说：&ldo;我去请师兄了。&rdo;我忙拉着他的衣袖，苦涩道：&ldo;我念，我念还不行吗？&rdo;

于是，好好一个秋高气慡的下午，我却坐在花园的石凳上苦读韩非那些治国之道。枕壶持扇缓缓在我身边踱步，时不时来敲打敲打我，提防我走神。即便我脑子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了，他仍不肯放过我，直到绫织来唤我们吃晚饭，我才从地狱里挣出来。

饭桌上，阿爹频频向枕壶示好，瞧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枕壶却面不改色，一杯一杯喝酒，眼睛都不眨一眨。阿爹兴之所至，吩咐取来他珍藏的一套西域红琥珀酒盏，伴着西凉的葡萄酒喝得好不痛快。最后阿爹喝趴下了，阿娘嫌弃地派人送他回房，我起身送枕壶回家。枕壶虽然喝得多，眼睛却亮亮的，神色清明。我脚下一点一点踩着月光投下的花丛的阴影，已经是十四的月亮了，圆如银盘，在流云间掩映。

到了门口，我拍拍他的肩膀，道：&ldo;小伙子不错，比我爹能喝。&rdo;

枕壶笑眯眯地捏了捏我的脸蛋儿，揽住我的腰，将脑袋搁在我肩膀上，喃喃地唤：&ldo;阿昙……&rdo;

一点点酒气熏得我整个人都烧起来了，我柔声道：&ldo;恩？&rdo;

枕壶打了个嗝，&ldo;记得念书。&rdo;

我：&ldo;……哦。&rdo;

☆、【章三京华】05

十五这天，一大清早抹月便将我摇醒来。我呜呜叫着躲进被子里，抹月为难道：&ldo;大小姐，枕壶公子在花园里候着您呢。&rdo;

我迷迷糊糊地望着窗外，只道：&ldo;天还没亮，他来做什么？&rdo;

抹月迟疑道：&ldo;公子要奴婢捧书卷和笔墨过去，大约是要小姐您念书。&rdo;

我一阵唉声叹气，再用枕头覆着脸，道：&ldo;你去告诉枕壶，说我病了。&rdo;

抹月扑哧一笑，道：&ldo;枕壶公子叮嘱过了，不许您称病，也不许说哪哪疼，还不许去向夫人撒娇。&rdo;

我眼一闭，心一横，说：&ldo;你干脆叫枕壶来杀了我好了。&rdo;

抹月到底不是枕壶，不敢掀开被子拎我起来。她见我冥顽不灵地蜷缩着身子，莫可奈何地在床边转悠几圈，推门出去复命了。我隐约明白接下来该枕壶亲自上场了，困意却不容许我多想，赶在枕壶来之前多歇一歇才是正经。

枕壶果然来了，他这时就没有了不能进女子闺房的那份矜持；一进来便将冷冰冰的手覆到我脸上，手掌上秋日的寒气刺得我一哆嗦；他扯着我的后衣领，微笑道：&ldo;快起来念书。&rdo;我用脸颊蹭着他的手，极尽娇嗔可爱之能事，枕壶仍旧只赏了我一句话：&ldo;起来念书。&rdo;唉，你念书还能去考个科举，我念书能做什么呢？

抹月飞快地替我梳了妆，我在枕壶微微眯起的双眼注视下毫不懈怠地吞完了一碗粥；紧接着便到花园里，顶着朝阳慢吞吞地朗读。枕壶端了盘小橘子来剥着吃，我读完就眼巴巴看着他；枕壶剥开一个，搁在盘子里，漾开笑道：&ldo;你若把《说难》背会了，便赏一个吃。&rdo;

……我还是不要吃了。

我软趴趴念书，一直念到了日上中天。绫织奉夫人命来催我们去吃午饭，枕壶辞让了，说家里有事。我长舒一口气，他掂量着我道：&ldo;晚上宫里开宴，下午就不读了，你好生拾掇拾掇。&rdo;

恹恹地吃过饭，只在床上略微躺了一躺，抹月又把我摇醒来。我迷糊道：&ldo;让不让人睡觉了？&rdo;抹月道：&ldo;大小姐，该梳妆准备去赴宫里的中秋宴了。&rdo;我内心对梳妆没有念书那样抗拒，挣扎着爬起来漱口洗脸，翻箱倒柜找衣裳穿。

每每赴宴，最为难的便是穿什么衣裳。天底下的女孩子全这样，照镜子的时候坚信自己天生丽质，哪一件都好看，哪一件都割舍不下，恨不能多出十个自己来，每一个穿一套。我在穿衣铜镜前比划了两个时辰，才择定好一套杏黄色的丝绸长裙，雪青的丝线绣着剔羽的白鹤。抹月说天凉了，硬要我披上斗篷；我嫌累赘，坚决不肯。两厢僵持，还是抹月退了步，嘟嘟囔囔搂了件白狐风毛的羔皮斗篷，叫我冷了就添。我嘴上应承了，心底决意不添。笑话，这才八月份，披身斗篷成什么样子？

抹月替我绾了个寻常的发髻，我疏疏横了些珠翠，总不满意；忽地福至心灵，想起我阿娘一支玉簪来，珠宝匠顺着玉石的肌理雕了一串腊梅花，那热闹又简净的模样我很是喜欢。抹月遂领着我到了我阿娘房里。

阿娘已经收拾妥帖了，绫织正为她披上坎肩。她一见我，招招手，道：&ldo;冷不冷？&rdo;握了握我的手，责难道：&ldo;这么凉。&rdo;我忙道：&ldo;不冷。&rdo;再嬉笑道：&ldo;阿娘，你那支腊梅玉簪子呢？借女儿带带。&rdo;阿娘向绫织道：&ldo;听到大小姐说什么了？替她找出来。&rdo;绫织在阿娘的珠宝箱里寻了寻，取出那支簪子来，用软布拭过一遍，扶着我的脸颊为我簪上了。

我对镜一打量，满意非常。这时忽听门外优姝道：&ldo;阿娘，女儿来了。&rdo;阿娘瞥我一眼，道：&ldo;进来。&rdo;优姝一进门，见我笑意盈盈地坐在梳妆台前，脸色顿时暗了，装作没瞧见我的模样，对阿娘道：&ldo;三年前金玉堂的贺老板不是送了一支白玉裸簪给您吗？雕了一串腊梅的。今日借给我，行不行？&rdo;

绫织扑哧一笑，阿娘扶着额问：&ldo;笑什么呢？&rdo;绫织先因失仪告了罪，再扬着唇道：&ldo;奴婢笑大小姐和二小姐姐妹连心，三年前一支簪子，三年后一齐惦记上了。&rdo;谁跟她姐妹连心？我扶了扶自己发髻上那支簪子，想到自己先来一步，心里尤其痛快。阿娘向优姝道：&ldo;你可听到绫织说什么？你阿姐方才正是来借这支簪子的，现下已经簪到她发髻上了。&rdo;优姝煞白着一张脸，低声道：&ldo;女儿晓得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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