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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生逢19662（2）

&ldo;各位留心，二楼前房和亭子间是房东的。&rdo;在震动了弄堂的口号声之后，他向内伸手，作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干瘦的绍兴阿姨，边扣着钮扣边下了楼。

&ldo;倒茶。给小将倒茶！&rdo;陈宝栋说。他自己就将一杯龙井递了上去。

小魏一把将茶抢了过去，立马又将茶泼得陈宝栋满身都是。&ldo;你想软化我们？休想！如果不老实，这就是你的下场。&rdo;一个精致的瓷杯就在陈宝栋的脚前碎裂了。

&ldo;有刀没有？&rdo;

绍兴阿姨吓坏了，忙瞪着暴眼说：&ldo;小同志，刀和枪都是没有的。他是资本家，不是特务。&rdo;

&ldo;亏你还是劳动人民。这点觉悟也没有。你要站稳立场。不要忘记他们是怎样剥削和压迫你的。菜刀有没有？&rdo;

妈妈、瑞平和小妹从楼上下来了。瑞平就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交给了小魏。

客厅里是一套花梨木家具，雕的是果子花式样，黑漆发着亮。只有靠东边，有一对旧的红木椅子和两个沙发。小魏就用菜刀划开了沙发的皮面，将里面的棕丝全部挑了起来，弹簧一个个就跳了出来。她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什么，就将沙发掀倒在天井里。转身将红木大橱的玻璃一下打碎了。将所有的抽斗拉出来，反倒在地上。地上一片狼藉。她用菜刀在地上拨拉了一番，她又没有找到什么，就用刀在墙上敲着，墙上的石灰就一片一片地掉下来。于是，爸爸就说：&ldo;小魏师傅，我可以配合你们革命，你们在找什么就告诉我。我如果说瞎话，我的儿子，内人全都可以揭发。还有阿姨……她是劳动人民。&rdo;

小魏听说过资本家的家里可以将黄金藏到墙里、沙发里。现在她没有找到。于是就说：&ldo;你把黄金放在那里了？资本家能没有金子吗？&rdo;

妈妈就说：&ldo;我们家是没有黄金的。抗美援朝捐献飞机大炮，我们捐出去5根大黄鱼。&rdo;

&ldo;什么大黄鱼？&rdo;

&ldo;就是十两一根的金条。&rdo;

&ldo;你们就一根没有留下来？&rdo;

&ldo;公私合营的时候，全区并厂，老陈当了恒大的私方厂长，工厂缺少资金，我们家所有的金子全部买了冲床和烂板机。&rdo;妈妈就哭了起来。&ldo;不信可以到区里去问的啊。区长是知道的，厂里也是知道的。&rdo;

&ldo;不许哭！你在撒谎。&rdo;学徒工们呵叱着。小魏立刻将妈妈、瑞平和绍兴阿姨分开，让68中红卫兵分别对他们训话。学徒工也立刻分兵上了楼。学徒工其实是不知道如何斗争资本家的，因为他们用的方法，全是电影里看来土改时候斗争地主那样。他们到了哪间屋，那里就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板上。小魏没有找到什么，就高高举起菜刀，要将花梨木家具劈碎。她以为还有什么变天帐藏在家具的什么缝缝里。

生逢19662（3）

&ldo;存款行不行？&rdo;爸爸连忙说。

&ldo;什么存款？&rdo;小魏问。

爸爸就在地上的一堆乱纸里翻了翻，拿出四个人民银行的折子和一包公债。总共有约莫四千元。&ldo;全在这里了。如果是金子，有四十两。&rdo;

&ldo;这是劳动人民的血汗。相当于本厂一个工人工作一百个月！相当于一个农民生活八十多年！你们够狠毒的。&rdo;

&ldo;麻烦你们向区委汇报一下，我是自觉革命的。&rdo;

&ldo;想得美！没有我们的坚决斗争，你会交出来吗？&rdo;一个学徒拍着那些证券。

楼上的抄家队伍很快也下来了。从三楼的前楼找到了很多的妈妈的奇装异服，多数是以前的旗袍。还有一些高跟皮鞋。爸爸的西装因为装了肩衬，那时的人感到很怪异，也被看作是流氓阿飞的服装。因此，那些学徒工就称呼爸爸&ldo;老流氓&rdo;。从瑞平的房间中收获的是很多的书籍。一包一包的苏联电影说明书，苏联小说《远离莫斯科的地方》、《第四高度》、《无脚飞将军》、《卓娅和舒拉的故事》。书主要不是瑞平买的，这是一个红色资本家的书架，也是一个当年仰慕革命的知识女子的书架。在书架的下面一层，还有《基督山恩仇记》、《三国演义》、《红楼梦》。许多的《收获》杂志也被发现了，将《收获》拿开，下面露出了全套的《良友画报》。把这些全部搬开，就有很多被批判的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保卫延安》、《家、春、秋》和《三家巷》。

&ldo;看，看，封资修占全了！&rdo;一个红卫兵兴奋地喊。&ldo;这个资本家把反动的东西隐藏得太深了。&rdo;

蔡小妹就说：&ldo;这是陈瑞平同学主动交出来的。&rdo;

妈妈的眼睛就很怪异地看了瑞平一眼。

在天井里，一个火堆燃起来了。《良友画报》和爸爸妈妈的衣服全部被火焰吞噬，黑灰飞旋。

小魏从地下拿起一张区政协的委员证，将它扔入了火焰，接着客厅中的纸片也被全部扔进火焰。爸爸心疼地看着，嘴角一阵抽动。那些他佩带过的红色绶带和他胳膊下夹过的牛皮纸文件袋很快就化为灰烬。楼上又下来了一个红卫兵，他发现了陈家的照相簿。小魏看也不看，将照相簿往火里一扔。妈妈&ldo;啊&rdo;了一声，不过她没有上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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