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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当瑞平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小木克就说：&ldo;瑞平你北京去不去？&rdo;

&ldo;不是红卫兵先去吗？蔡小妹和黄志伟，法翘不是早就把名字报了吗？&rdo;

&ldo;我是问你去不去，没有问你法翘报了谁的名字。&rdo;

&ldo;我不去。我们能去吗？&rdo;瑞平还是对抄家心有余悸。

小木克就有一点很丧气的样子，说：&ldo;瑞平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胆量也没有的？我说能去就一定能去。再说见毛主席也不是什么坏事。&rdo;

&ldo;只怕今后红卫兵不能让你参加了。&rdo;

小木克就指着瑞平恨铁不成钢地说：&ldo;你还是打球的呢，千军万马之中，你敢冲进去，这好事你就不敢了。你以为毛主席会一直站在天安门上将全国的大中学生全部接见一回？什么时候毛主席不再接见了，你不就是见不到了吗？&rdo;

瑞平就是摇头。小木克就说：&ldo;你家有没有望远镜和照相机？&rdo;

&ldo;你一定要去了？&rdo;

&ldo;当然，照相机和望远镜就是要带去的。我见毛主席就要用望远镜仔仔细细的看。在天安门前能拍一张照片也是很好的。能把毛主席拍照拍下来就更好了。&rdo;

&ldo;毛主席是很难拍到的。他那么远。&rdo;

&ldo;那些记者是怎样拍到的？&rdo;

&ldo;他们靠得很近的。&rdo;

&ldo;你借不借给我？&rdo;

&ldo;不是我不肯，东西在那里。&rdo;瑞平指了指那间被封了的客堂。

小木克就说：&ldo;没有的事，简单得很。&rdo;他向瑞平要条毛巾。瑞平给了他，他又要开水。小木克将开水浇在毛巾上，将热毛巾轻轻捂在封条上，不一会儿，封条就耷拉下来了。两个男孩走进了客堂。

小木克就说：&ldo;你自己要拿什么东西，赶快就拿出来。&rdo;

瑞平说：&ldo;我不能。那是我们能拿的吗？&rdo;瑞平从桌上拿起了照相机。又在一堆乱糟糟的纸片中间翻到了望远镜，交给小木克，&ldo;你快用好了还过来。&rdo;

&ldo;怕什么？以后这些全部能弄回来。就像我家，我祖父一个电话打到警备区，所有抄去的东西就全部还来了。&rdo;

生逢19665（3）

小木克玩弄着相机。那是一只老式的蔡斯135，镜头是没有话说的，只是上片子对焦和开快门都很麻烦。小木克先是将镜头对着瑞平看了一看，说是这样小的，人只有一根自来火梗子。瑞平就说，我说过不能拍很远的，把天安门拍下来可以的。瑞平说，拍一张照片要有五道程序，卷片子，目测距离，对焦距，调光圈，开快门，最后让人笑一笑，才好按下快门。小木克就说，这样烦的，我就不带了。他只拿过那个望远镜，就说，瑞平，你把房门带上吧。瑞平带上了门，小木克将热水瓶的盖子打开，将封条背面的糨糊用热蒸汽熏软，轻轻往门框上一按，封条就全部贴上了。

小木克就说：&ldo;你真的不去北京？&rdo;他将望远镜放到了自己的书包里，书包里还有一件汗衫和一条短裤，一张学生证。他说：&ldo;我今天就走，现在就走。&rdo;

&ldo;你有钱吗？&rdo;

&ldo;有啊，只要买到苏州。只有一元多钱呢。&rdo;

&ldo;以后被查出来呢？&rdo;

&ldo;你以为我不会躲到厕所里？就是查出来补票好了。怎么样？去不去？&rdo;

&ldo;让我想一想。&rdo;

小木克就很高兴地笑了：&ldo;北京我有人认识，不过不认识也不要紧，总有办法的是不是？&rdo;

&ldo;我还是不去吧。我怕被人赶回来。&rdo;

小木克脸上有着一种古怪的表情，那是一种怜悯。他在弄堂里一闪就不见了。就像是在球场里小木克一扭头，要想把球传给瑞平，瑞平没有摆脱别人的盯防，小木克就自己上篮了。瑞平悄悄想，如果在北京遇到了红卫兵要查成分，他不会撒谎，只有无言以对。就是见到了毛主席，回来如何面对自己学校的红卫兵呢？如何面对小妹呢？

这一天正好是星期天。妈妈从菜场回来的时候无精打采的。

妈妈问瑞平：&ldo;你爸爸回来了没有？&rdo;瑞平就说没有。妈妈就说：&ldo;这个贱胎，把人都急死了。&rdo;

瑞平说：&ldo;他或许没有把模具修好？&rdo;

妈妈忽然就跳起了脚。妈妈说：&ldo;他如果说是在虹口，或者说是在大自鸣钟就好了。你知道不知道徐家汇那里没有徽章厂？你爸爸根本没有不可能在修什么冲床。他撒了谎。他是一个骗子。他是不会撒谎的，一撒谎就穿帮。&rdo;

&ldo;那么他在哪里呢？&rdo;

妈妈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很长一会，幽幽地说：&ldo;昨天一个晚上，我都在想他在哪里。结果一直没有想出来。这个贱胎，他就不知道人家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rdo;

瑞平这才发现妈妈的下眼睑上全是细小的皱纹，像是风干的橘子皮。

电话一直没有响起来，倒是有人敲门。

生逢19665（4）

妈妈一下就跳起来了，淘箩里的绿豆翻了满地。

那是下午一点的样子，妈妈开门，只见到是爷叔在门口。爷叔问瑞平在不在，妈妈就在楼梯口喊了两声。瑞平睡着了，被爷叔从床上拉起昏昏沉沉下了楼。他们两个就跟着爷叔走，出了弄堂，到了长乐路上。有一辆警车等候在那里。里面有两个警察，一个老警察坐在前排，一个小警察是司机。老警察很严肃的打量着他们一眼，问，就是他们吗？爷叔就点点头。警察就让他们上了车，急速地拉了警报开走了。瑞平的心紧张得怦怦地跳，爷叔平时来到家里又是说又是笑的，瑞平小时候他还会变两手戏法逗瑞平。现在他眼睛看着地上，一言不发。妈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着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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