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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1页）

生逢196615（6）

&ldo;后来他们守在杭州一个什么地方，另外一派就来攻打。三天三夜，枪声不断，还掼了手榴弹，最后被对方攻破了。他被人家揢了去，对方用冲锋枪押着，他举了双手投降在马路上走。&rdo;

&ldo;不是我看到的，在杭二棉工作的姓石的亨个老倌。正好出差在杭州，就在解放路上看热闹看到的。&rdo;

妈妈精神亢奋起来：&ldo;亨个老倌我认得。快点说下去，瑞知后来怎样？你急坏我了。&rdo;急坏的还有所有病房在听故事的人，因为他们全不知道&ldo;亨个老倌&rdo;就是萧山话中的&ldo;那个家伙&rdo;。

&ldo;还好，瑞知后来被解放军放出来了。办过学习班就回家了。&rdo;

&ldo;他受伤没有？&rdo;

&ldo;重伤没有，只有手臂上被人用刀劈了一下，流了很多的血。现在好了，结了痂。在家里每天都在他爹的房间里画图。好了，吃饭吃饭，粥有一点冷了。&rdo;

当小妹来到的时候，妈妈就望着天花板慢慢说：&ldo;我今天有你娘陪着，你们全可以回去了。&rdo;

娘不认识小妹，以为是医院里陪夜的，就对小妹说：&ldo;这个妹妹也好回家去歇一天。只要那把躺椅留给我就可以了。&rdo;

妈妈就说：&ldo;她是瑞平的同学。&rdo;这是妈妈在说话中首次提到小妹。

娘陪了一天一夜。除了蓓蓓替换她的那四个小时，娘和妈妈一直没有分开。除了妈妈昏睡的那些钟点，娘一直在和妈妈说话。早上蓓蓓走进病房，娘抽空就走出医院，满街寻找一种叫做&ldo;寸管糖&rdo;的南方土产。后来在老西门的一家小店才买到了半斤和&ldo;寸管糖&rdo;相近的&ldo;寸金糖&rdo;。又在疯狂寻找一种牛心番茄，后来也在襄阳路上的一个菜场上找到了。娘完全是一个奇迹，娘到上海的机会不多，这些东西，就是叫瑞平去买，也是买不到的。她的所有本事，只是逢人就问，问完了之后就说：&ldo;谢谢尔。&rdo;当小妹第二天晚上来到医院的时候，娘正好用调羹将一片蘸上糖的番茄送到妈妈的嘴里，一包寸金糖不过吃了半根。

她说：&ldo;小妹同学，你陪夜吧。我今天坐夜车走了。&rdo;

说是走了，还是先回到了大同坊。娘要瑞平和她一起上三楼。她关上了门，就在四处寻找东西。瑞平问娘在寻找什么，娘说，你妈妈有一把量衣服的竹尺，从萧山带来的，不知在哪里。瑞平在缝纫机的后面一找就找到了。

娘把尺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就对瑞平说：&ldo;脱下裤子。趴在床上！&rdo;

娘和很多的萧山爹娘一样，用尺或者鸡毛掸帚教育孩子的方法一直没有改革创新。况且她还很传统地在执法之前先要宣判。她说：&ldo;瑞平，你如果是妈妈生的，我没有话讲。不过你是我生的，我不打你谁会打你？你妈妈在日本人手里没有死，在国民党手里没有死，死在你的手里！&rdo;

生逢196615（7）

&ldo;不是我，不是我，我做的全部是对的。&rdo;

&ldo;贱胎！欠打！还不快快趴到床上去！&rdo;娘吼起来了。娘的威严来自于生出瑞平的子宫，以及喂养瑞平的那对乳房。高出娘一头的瑞平不敢不依。瑞平一旦趴在了床上，他就矮小了。

&ldo;说，毛主席叫你批判你的妈妈了吗？&rdo;娘用尺指着瑞平。娘有道理，她不认为自己仅仅是依靠子宫说话的人。

&ldo;这是划清界限。&rdo;

&ldo;毛主席文化革命的指示没有说要你划清界限么？《老三篇》也没有说要你批判妈妈么！我学习毛主席语录从来没有见过这一条。&rdo;

狠狠的一下，瑞平的臀部立刻肿起了红色的一条。&ldo;这是为你爸爸打的。你爸爸一生没有欠过谁的钱，难道前世就欠了你的？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rdo;

又是一下。在屁股清脆的皮肉声夹杂着竹子的碎裂声。红色的棱起上，有隐隐的血色。&ldo;这当然是为你妈妈打的。你以为你可以这样批斗一个妈妈？你以为你是吃西北风长大的？你是石头缝里迸出来的？&rdo;

第三下没有吃到力气，因为竹尺已经断了。尖利的断竹刺破了瑞平的皮肤。&ldo;你爹说，要好好教训你。我们惭愧啊！原先以为送去的是一个麒麟子，不料是一个，&rdo;她一时失语，改口说，&ldo;一个什么东西！&rdo;

娘将尺子一下子扔到了屋角里。坐在床沿上，用土布衣襟擦拭着眼睛。一天一夜，在医院的病房里，无话不谈，娘什么都知道。

瑞平翻过身子，用手一摸，手上已经见血。

娘看了一眼，后悔打得太重了，就说：&ldo;小人在爹娘的面前，没有面子这件事情。其他另当别论。瑞知瑞芬那里我都不会说的。&ldo;

然后，她站起来慢慢收拾着东西。说着：&ldo;你爹现在困在床上，每天咳嗽不断。有一天，半夜起来，大喊一声，鹰没有烧坏！还说做梦梦到了八大山人。&rdo;

娘说，当夜就有一班到金华的车。她马上就要走。瑞平说还不如坐早上七点到宁波的车。娘说，她已经见到了妈妈了，就一天也不要在上海住了。瑞平说，妈妈要走就在早晚，不如就告别一下。娘突然就勃然大怒了。指着瑞平的鼻子说：&ldo;你以为我们姊妹一场，能有这样的狠心，看着她就走在我的面前吗？我只要到过上海，见了面，以后的印象，就全是她还安安眈眈坐起在床上，吃我的鸽子汤，吃我的寸金糖，吃我的牛心番茄，和我说话。人将死我吃不落看，我一定要哭，一定要跳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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