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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第1页）

&ldo;你难道不问问我为什么哭吗？&rdo;蓓蓓声音低得像是耳语。

&ldo;我问。我现在就问。&rdo;

蓓蓓永远是这样的精怪，她现在一眼就看穿了瑞平的敷衍。&ldo;你坐下吧。&rdo;蓓蓓的手里有一只小方凳。

瑞平没有理由不坐下。蓓蓓家的地板很清爽，好婆和蓓蓓夏天向来是赤脚走在地板上的。瑞平在越过了脚手架之后，就将鞋子脱了放在门口。等他坐下之后，就闻到了一股煮熟蚕豆的气味，那是从他的脚上发出来的，陈瑞平的脚经常裹在球鞋里，大脚趾明显要长出很多。他把自己的脚往回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蓓蓓的脚。蓓蓓的踝骨细细的，和她的身子一样苗条。她的脚很小，脚趾粉红，修长，舒展。顶端圆圆的，趾甲很小，狭长，一抹浅红。走起来，她的大脚趾先要翘一下，每个脚趾都像是在舞蹈。

蓓蓓的脚往里收了收。瑞平知道她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就往上面一点看。蓓蓓的膝盖也是很优美的浑圆，坐在凳子上的时候很让人想起女生的肩膀。他不敢看蓓蓓的腿和蓓蓓的脸，因为他自己的脸已经发烫了。

&ldo;我要走了。到香港去了。&rdo;蓓蓓的话像是飘荡在梦中一样。

&ldo;好婆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rdo;

&ldo;那时候是要走，现在是马上要走了。&rdo;

&ldo;就是这两天吗？&rdo;瑞平一惊，就抬起头来看了蓓蓓一眼，

蓓蓓又哭起来了。瑞平就搓着手，很笨拙地劝着：&ldo;香港也好，就是那里是资本主义的地方，只要自己能站稳立场，到哪里都一样。香港也有劳苦大众的。&rdo;

&ldo;你真心说这样的话？你这书呆子。&rdo;蓓蓓从身后抽出一张照片，扔到地板上。&ldo;我马上就要结婚了。&rdo;这是一个香港人的相片，一个三十多岁的戴眼镜的胖子。他嘴唇很厚，眼镜的片子也很厚。穿着一件衬衣，虽然是一张黑白的照片，也能想见那件衬衣是花花绿绿的。他的小腹圆滚滚的突起。

生逢196617（3）

&ldo;很忠厚的样子？&rdo;

&ldo;花花公子。他已经结过两次婚了，和我是第三次。八月里这个人还写信来，说是我是他见到最漂亮的女人。呸呸呸，嬉皮塌脸，不要面孔的猪头三！&rdo;

&ldo;这样的人，不配啊！如果有一千个人可以选择，也不能选择到他这样的人。&rdo;

&ldo;这是我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呢？&rdo;

瑞平吓了一跳，他惊愕地看着蓓蓓。蓓蓓的眼睛闭上了，泪水就从眼角涌出来。

&ldo;可是不结婚我怎么才能到香港去呢？你抬头看看，再低头看看，然后左看看，右看看，这个世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这人是一个小开，家里老有钞票的。他还说，可以供我读书，读大学。&rdo;

瑞平小心翼翼地说：&ldo;你不要上人家的当。旧社会这样的事情多得很，一旦他把你骗到手，就不会管你了。香港不是和旧社会一样吗？&rdo;

&ldo;你才上了人家当呢。&rdo;蓓蓓恶狠狠地说：&ldo;我给他写信的时候就说，我在新疆和人家已经住在一起了。最好他就不要我了。&rdo;

&ldo;9月20日。没有几天了。&rdo;蓓蓓恋恋不舍地说。&ldo;本来8月底就要走的。&rdo;

&ldo;你是特为留下来陪我妈妈？&rdo;

&ldo;没有良心的东西。我就知道你没有良心。&rdo;

瑞平脑子里&ldo;轰&rdo;的一声。他直直地把眼睛瞪着蓓蓓。突然有一种很想哭的感觉。他感到自己从来没有完全认识过他的这个对窗的美丽邻居。他把手伸出去，握住了蓓蓓的小手。后来他曾经很后悔，如果自己没有这样一伸手，或许以后什么也不会发生。

&ldo;你还是没有良心！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傻子，那么这个傻子就是你。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傻子，那么这个傻子就是我。&rdo;

&ldo;我是的。你不是傻子。&rdo;喃喃的，瑞平说。

&ldo;成天面对着一个傻子，痴痴地相信了一个傻子的人，不是傻子是什么？&rdo;

蓓蓓站起来，背过身去，说：&ldo;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疯子，那就是我。&rdo;她说得很轻很轻，但是瑞平明明听到了话音的颤抖。

&ldo;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疯子……&rdo;她不说话了，背过身子，解开了短袖衬衣的纽扣。

&ldo;不要……&rdo;瑞平不知不觉也站起来了。像是有一根钉子将他钉在地板上，他像一个雕像一样。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疯子，那就是我吗？蓓蓓光裸的背影有着瑞平平时想象的圆滑的弧线。这事情显得特别突然，瑞平就有很大的惊惧。身体的青春其实老早就来到了，瑞平一直没有顾及到，他总是感到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所有的生活追求全部没有了，那么就只有自己了，他们完全可以低下头看一看自己的身体，他们像是树上的苹果，已经成熟要掉下来了。

生逢196617（4）

&ldo;你不要……&rdo;

&ldo;我不过是想，洗澡。&rdo;蓓蓓没有转过身子，继续颤抖着说。

&ldo;是的。&rdo;瑞平知道蓓蓓要说的不是这样，自己要说的也不是这样。

他就拖着笨重的腿，向门口走去。

&ldo;谁让你走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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