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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第1页）

几乎就在同时，刘縯和刘秀都要开口说话，为自己辩解，刘良伸手止住，道：&ldo;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只和我说话。我问到谁，谁便开口，另外一人不许插话。不然，又将陷于没完没了的意气之争。文叔你先说，伯升怎么得罪你了？&rdo;

刘秀愤愤答道：&ldo;昔日汤武自葛始征，救民于水火之中，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lso;奚为后我？&rso;所以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当年高祖攻入咸阳，秋毫无犯，珍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享军士，唯恐高祖不为秦王。所谓王者之师，理当如此也。今王莽无道，民心思汉。我等兴举义兵，吊民伐罪，光复汉室，当以王者之师自期，使民之望我，若大旱之望雨也。然而汉军一入湖阳，便烧杀抢掠，涂炭生灵，为害更甚于王莽，徒令天下齿冷失望。汉军民心既失，虽能得意于一时，而终不能久长也。&rdo;

刘良颔首道：&ldo;文叔所言，大有道理。伯升，你又有何话说？&rdo;

刘縯并不思索，脱口言道：&ldo;汤武征葛之前，以子民为饵，任葛伯杀之，然后借机问罪。高祖入咸阳之前，也曾屠城立威，比今日湖阳有过之而无不及。文叔对此又将如何辩解？夫圣人之屈者，以求伸也；枉者，以求直也。故虽出邪僻之道，行幽昧之途，将欲以兴大道，成大功。犹出林之中，不得直道；拯溺之人，不得不濡足也。&rdo;

很显然，刘縯是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的，滔滔又道：&ldo;你只看见湖阳遭殃的百姓，可长安一饿死就是四十万人，这笔账怎么算？全天下饿死之人，又何止百十万，这笔账又怎么算？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推翻王莽，重兴汉室，然后与民更始，使民安息。然而，你要想改变这个世界，首先你便要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

我何尝不想把汉军打造成王者之师，只是眼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势有所不能也。新市兵和平林兵皆是流民出身，不知仁义，只知利益。此刻乃是用人之际，不给他们甜头，他们岂能甘心卖命！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一家哭何如一巷哭？一城哭何如一国哭？小仁，大不仁也。你怜惜湖阳百姓，我却更怜惜天下百姓。&rdo;

刘良待刘縯说完，问刘秀道：&ldo;文叔，你意下如何？&rdo;

刘秀见刘縯意志已决，长叹道：&ldo;如果这是长兄想要的。&rdo;

刘縯傲然答道：&ldo;只要复国能成，荣耀归于刘氏，而罪恶归我。&rdo;

持续的沉默，谁也没有说话，外面的抢劫和暴力还在继续，而此时室内的四人，却只能报以沉默而已。在残酷的战争面前，有谁的灵魂不曾挣扎？又有谁的人性不曾扭曲？然而，路还要继续走下去，为了最后的胜利，为了最终的正义。

良久，刘良起身，对刘縯和刘秀笑道：&ldo;既然如此，兄弟对拜，这事就算过去了。&rdo;

刘縯和刘秀相跪而拜，不知何时，刘良和刘稷已经离去，高堂大殿之内，只剩下这对兄弟，面孔冲地，头紧抵在一起。刘縯隐约竟在哭泣，这一刻，他不再是六部统帅，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承受了太过巨大的压力，他向着理想狂奔，却又被迫在现实面前屈膝，他意在保护苍生，却又不得不先选择伤害苍生。道德上的沉重拷问，使得他灵魂不得安宁。

刘秀感受着刘縯的脆弱和孤独，问刘縯道：&ldo;你还记得在阿父葬礼上，你对我说的那句话吗？&rdo;

刘縯摇了摇头，刘秀道：&ldo;你那句话，我一直记得。现在，我要给你说同样的话。&rdo;刘縯等着，刘秀望着刘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ldo;别怕，还有我在。&rdo;

【no6先舍后得】

且说刘縯和刘秀兄弟中好，入夜，刘縯大开筵席，庆贺攻克湖阳之胜利。然而，左等右等，新市兵和平林兵的几大首领一直不曾现身，刘縯派人三催四请，王匡和陈牧等人这才姗姗来迟，个个脸色阴沉，显然是满肚子火气。几盏闷酒过后，王匡终于发作，怒砸酒杯，抬手指着刘縯，大叫道：&ldo;刘伯升，你不公平！&rdo;

刘縯大惊，道：&ldo;王兄此话怎讲？&rdo;

王匡道：&ldo;你们抢来的财物，远比我们抢来的多，当然不公平。要想公平，必须将抢来的所有财物，按人头重新分配。&rdo;

新市兵和平林兵虽然抢不过刘氏子弟和宾客，然而人数占优，一旦按人头重新分配，无疑可以大占便宜。刘稷不干了，怒道：&ldo;抢多抢少，全看自己本事，我们也没拦着你们不让你们抢，你们自己抢得少，便反过来赖我们，你们还讲不讲道理？&rdo;

王匡等人也根本没打算讲道理，他们就是觉得分赃不均，咽不下这口气。王匡冷笑道：&ldo;你们舍不得吐出来也没关系，只要让我们抢樊重家，那就算大家扯平。&rdo;

刘縯虽然痛恨樊重，但樊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外公，自己得不到他的家产，但也不能便宜了外人，于是斩钉截铁地答道：&ldo;这事没得商量，樊氏乃我外家，绝不能抢。&rdo;

王匡和陈牧大怒，拂袖而起，道：&ldo;既然如此，诸君好自为之。&rdo;愤愤而出，王凤、马武也随即跟出。行至门前，王匡回身，狠声道：&ldo;软的不行，来硬的，不怕你刘伯升不给。&rdo;

刘稷有贵族气，本来便看不起流民兄弟，这事一出，更是对流民深恶痛绝，当即劝刘縯道：&ldo;一路攻占，都是刘氏冲锋在前。拿下湖阳，也全是刘氏的功劳。这群流民，既不能同患难，也无法共富贵，作战能躲则躲，分战利品却唯恐落于人后。看刚才王匡等人的意思，很有可能将对我们不利，不如干脆来他个先下手为强……&rdo;

刘縯却依然对流民武装抱有幻想，反劝刘稷道：&ldo;你以为这些人造反的目的是什么？天下是姓王还是姓刘，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依我看，还是匀出些财物给他们，就当息事宁人。&rdo;

刘稷嚷道：&ldo;他们开口一要，咱们就乖乖奉上，做人怎能如此示弱？这个先例一开，只会长他们志气，让他们越来越骄纵张狂。再说了，咱们把到手的财物拱手相让，对刘氏子弟和宾客们又如何交代？&rdo;

刘縯看向刘秀，道：&ldo;以文叔之见，当如何应对？&rdo;刘稷也看着刘秀，目光中满是期待。他和刘縯一比一打平，刘秀这一票显得至关重要。

刘秀明白刘縯的苦心，也理解刘縯的苦衷，于是答刘稷道：&ldo;我在长安时，做过商贾。商贾虽是贱业，却有与兵法暗通之处。司马迁《货殖列传》云：&lso;贪贾三之，廉贾五之。&rso;贪婪吝啬的商贾，赚三倍，而不贪的商贾，却可以赚五倍。按理说，越贪婪吝啬的商贾，赚得应该越多才对，可事实却刚好相反。何也？贪贾只知取，而不知予。廉贾既知取，又知予，更知予即是取。&rdo;

刘縯叹道：&ldo;好一句予即是取。三郎知我心也。&rdo;

刘秀又道：&ldo;天下之事，成于大度之士，而败于寒陋之小人。昔日高祖捐四万斤金与陈平，不问其出入，裂地数千里，分封韩信、彭越，毫无痛惜之心，遂能灭项羽而有天下。反观项羽，虽勇猛无敌，却吝啬小气，部下有功当封爵者，项羽握其所封印信，把玩不舍，直至棱角磨平，犹舍不得给予，终落得乌江自刎，身败名裂。&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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