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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第1页）

孙舅太太也爱芳芸，左手挽着婉芳，右手拉着芳芸在桑林里转了半圈，指着不远处一座小山说：&ldo;桃园在那边。桃子要长得好，树就不能太高，那边太阳晒，我们在这里乘凉，看帮工摘桃子罢。&rdo;

芳芸远眺，那座小山附近大约三四里方园都是桃树，树上结满了沉甸甸桃子。一群群工人在桃林里穿梭，有挑担，有提篮，一篮篮水蜜桃送到桑林这边，马上就被包上洁白绵纸，装进精致小竹篓。帮工手指带着篾条只那么几绕，竹篓盖子就被牢牢固定住了。

&ldo;没想到舅太太家桃园这样大。&rdo;婉芳是在上海花园别墅长大，极少有机会到乡下来，对这一切很惊奇，微笑着说：&ldo;我前天在上海水果店里问过，这样一篓水蜜桃足足要一块五。&rdo;

&ldo;也就是卖个新鲜。&rdo;孙舅太太笑道：&ldo;咱们北方老家怎么说，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桃一筐。再过几天这些桃子熟透了，几个铜板就能买一大堆了。我们家桃子最后都是烂在树上。小毛头没吃过桃子酱罢，一会我挑几个熟透做给你们吃。&rdo;

孙舅太太和婉芳闲聊太太经，芳芸在一边不作声。婉芳怕她受到冷落，推她，笑问：&ldo;想什么想得这样出神?&rdo;

芳芸笑道：&ldo;我在想，烂掉可惜了，要是能想个什么样法子把桃子留到冬天卖就好了。&rdo;

&ldo;留。&rdo;孙舅太太笑道：&ldo;我们总要挑一批最好看桃子放到冰窖里留到冬天卖。不过大家都是买去摆供桌，几乎没人舍得吃。听讲你在外住了十几年。外人冬天有桃子吗?&rdo;

&ldo;很多人家有玻璃温室，会种一些果树。&rdo;芳芸微笑道：&ldo;我有几个同学家里是大农场主。不过她们不怎么说这些事，好像是有加工厂去收购，做成果酱罐头或者水果罐头。&rdo;

&ldo;美就是好。&rdo;孙舅太太啧啧了半天，有些惋惜说：&ldo;可惜我们水蜜桃都只能烂掉。&rdo;

阿根远远从小山那边跑过来，朝这边挥手。芳芸晓得中饭准备好了，对婉芳眨眼睛。

婉芳笑道：&ldo;舅太太，听讲对面那个尼姑庵里素斋蛮有名，我们嘴馋去订了一桌，就借花献佛请舅太太去吃个便饭罢。&rdo;

&ldo;桃花庵?&rdo;孙舅太太脸色变得有些古怪，&ldo;你们都听讲了。&rdo;

&ldo;不是观音堂么?怎么叫桃花庵?&rdo;婉芳好奇问。

&ldo;去了你们就晓得了。&rdo;孙太太笑道：&ldo;我也是听讲过她们大名。托你们福，也去见识一回。我去喊人准备轿子。&rdo;

芳芸趁着轿子还没有来机会，叫阿根去打听。过了一会阿根哭笑不得回来，说：&ldo;闹笑话了，都怪我没有事先打听清楚，难怪我方才去订酒席那个知客听讲是三位女客那个脸色……九小姐，那是个摆花酒地方。&rdo;

婉芳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芳芸好奇问：&ldo;是不是南边人讲妙尼?我听我舅公他们讲过，听讲妙尼里头有谈吐很好，她们琴棋书画都懂一点。&rdo;

&ldo;大致差不多罢，不过没有广州妙尼那样有名。&rdo;一个醇厚男人声音带着笑意，&ldo;有点真本事，都去上海开堂子去了。小婉芳，你怎么想起来请我姐姐去吃花酒?&rdo;

芳芸回头，看见一个三十出头男子搀着孙舅太太胳膊走过来。

婉芳小声在芳芸耳边提醒：&ldo;那是孙舅太太兄弟，拐来拐去喊麻烦，你直接喊他小叔叔罢。&rdo;

&ldo;小叔叔好。&rdo;芳芸上前行了一个鞠躬礼，笑道：&ldo;相请不如偶遇。太太，也请我们小叔叔去吃酒罢。&rdo;

婉芳臊得没处躲。孙舅太太大方拉着婉芳手，笑道：&ldo;去吃花酒怎么了，只许你们男人去，就不许咱们去?走，我们去吃好吃，你在外面看着。&rdo;

&ldo;小婉芳请客，我不请自到。&rdo;小叔叔笑道：&ldo;再讲了，那里我熟，我去还能打个折。&rdo;

孙舅太太瞪了弟弟一眼，嗔道：&ldo;那这顿你请!&rdo;

小叔叔果然熟，进了庵门就在前面引路。知客尼见了他，笑得桃花朵朵开。大家才在圆桌边坐定，花生瓜子果碟点心碟流水一样摆上来。端盘子几个小尼姑虽然都是布袍素颜，生得很是端正清秀，几双水汪汪大眼睛都朝小叔叔身上招呼。

孙舅太太有些难为情，婉芳扭过头不看。只有芳芸好奇，仔细打量这几个小尼姑。她们可能也是头一回看见女客上，吃吃笑着，相互丢眼色。一时间秋天菠菜飞得到处都是。

&ldo;文彬，你这个没良心，你自己说说，你都多久没来了。&rdo;这个声音婉芳和芳芸都很熟，人更熟。

哗啦啦珠帘声响过后，光着头颜如玉站在门口，面对芳芸和婉芳，愣住了。

一江春水向东流（上）

虽然天气炎热，婉芳妆扮却没有半点让人挑得出毛病地方，低领修身格子旗袍下摆只到膝盖，穿着玻璃丝袜双腿踏着一双新式样黑皮鞋‐‐浑身上下都透着上海摩登太太婉约和精致。

几个月之前，旗袍长度还在膝盖底下，大新百货公司里玻璃丝袜价钱让太太小姐们都喊贵，即使是她颜如玉，也只舍得在跳舞会上穿几个钟头。可是胡婉芳，她居然随随便便就穿到无锡这样乡下地方。颜如玉心里妒恨交织，她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到俞芳芸身上。

芳芸梳着一条大麻花辫子，露出光洁额头，端端正正坐在圆桌后边，看见颜如玉看她，温和地微微一笑。那模样，像极了当年孔月宜，看着温和客气，其实把骄傲和自信都藏到了骨头里。

颜如玉瞳孔迅速收缩：她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她们想要干什么?她手抓紧一把珠帘，渐渐用力。

胡婉芳很吃惊，她没有想到会在这样地方看到颜如玉，更没有想到颜如玉剃光了头发，做了桃花庵这种地方&ldo;尼姑&rdo;。她盯着颜如玉一直发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芳芸是最先反应过来人，看见颜如玉时，在什么样场合应该露出什么样神情是她小时候最重要功课。当着外人，她几乎是本能露出微笑，好像颜如玉是个熟人，这个熟人有些熟，可是还没有熟到可以开口讲话地步。做为一个年轻小姐，在这样地方遇到从事这样职业熟人，微笑，就足够客气了。

孙舅太太有些不知所措。屋子里这三个年轻女人好像认识。美貌尼姑看着她两个同伴眼神凶很，看婉芳神情，这个人是认得，还关系匪浅。看俞小姐神情，却只是个认得人而已。她把视线转向了自己弟弟。

屋里子唯一男人把几个女人神情都看在眼里。他先是愕然，紧接着对婉芳露出微笑，道：&ldo;这是咱们庵里有名清芬大师，做得一手好菜。前阵子我常来吃。&rdo;

虽然屋子里女人都晓得，他到这里来不只是来吃素斋，但坐在圆桌边三个女人，还是很给面子给出了适当反应。

孙舅太太笑骂：&ldo;你个馋猫，就知道偷嘴。&rdo;

婉芳得他提点，笑道：&ldo;小表哥，那你可得好好替我点几个菜。&rdo;

芳芸笑嘻嘻说：&ldo;清芬大师长得真像我们一个熟人。&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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