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君默下了山,见山下掩映着一处汉白玉石台上的亭阁,几次来御花园却都没发现它的存在,一时见了不由得望着它怔怔发呆,心里警觉地似曾相识,口中不自觉道:&ldo;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rdo;
君默听了,走至我身旁,问道:&ldo;每当我一人心神不宁时就喜欢站在这里看着这儿发呆,那日就是站在这里,听到山上一阵箫声悦耳。&rdo;
我敛回心神,望向君默,此时月亮已经无声无息地升了起来,合欢花影下,他一个人显得遥远不可触及又孤傲独立,唯剩下那温热着的眼神。
我说道:&ldo;这儿倒让我觉得平心静气的,或许和那片合欢花有关。&rdo;
往日里我最喜欢收藏合欢花的落花,因为我每每闻到合欢的气息都会放松下来,无论遇到什么烦心事。
两个小孩儿拎了食盒进到那亭阁里,君默忙示意我进到了亭阁内,小孩子掀开了食盒的盖子,取出里面的菜品放在桌上,拎着空的食盒退了出去。
君默先邀我坐下,才说道:&ldo;霏儿,不必客气。&rdo;我看着桌上的菜式,这已经是我进宫几日来最好的晚膳了,但想到欣儿一定还在北三所受苦受累,便没食欲去享用。
君默见我迟迟不动筷,便问道:&ldo;怎么?不合口味?&rdo;
我急忙摇摇头,道:&ldo;不,很好!只是我想到两位姐姐一个在北三所受苦,一个趴在慈宁宫还不能下床,就不忍心自己一人独享。&rdo;
君默听我说到此处,也不禁放下了手中玉箸,道:&ldo;你会做芙蓉糕么?若是可以,我倒是可以求求皇上,允许你去慈宁宫给你姐姐送些点心。&rdo;
&ldo;如此小事,怎能惊动圣上?&rdo;我急忙道,心中一丝不安。
他笑道:&ldo;你不必太紧张了!当今圣上与你我年龄相仿,更缺说话儿的人,我说的,他倒是愿意听上两句,你不用将他想的太过苛刻了。&rdo;
听他如此说,我才应下道:&ldo;芙蓉糕会做是会做,只是没有地方做啊?&rdo;
君默说道:&ldo;近日我在奉先殿训练那些小孩子,奉先殿便开了小厨房,你可以去那里,明日一早就可以去,不用再和首领的女官说。&rdo;
&ldo;好!&rdo;我欣喜地应下。
&ldo;不过,我到底该怎么感谢他呢?&rdo;我心内暗自思忖着,&ldo;他对我处处关心,还亲自为我上药,究竟是为了什么?因为我能帮他训练那些小孩子?不对呀,我对这些一窍不通!难道为了我能帮他出主意?所以才…&rdo;
我忽想起他今日晌午说过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ldo;完颜氏是爱新觉罗氏的祖先,完颜氏的话可以预示着大清朝的将来…&rdo;
我猛地清醒过来,使劲摇了摇了头,&ldo;难道为了利用我?!难怪他急着想听我说小孩子们能不能打败鳌拜!当我说不能的时候,他就像真的失败了一样沮丧…那他到底是谁?&rdo;
可是当我再次望向他时,他只一人静默着,静静地用着盘中的食物,仿佛世事都与他无关。合欢的花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映在亭阁薄薄的窗上,远远看去,像是在窗上绘了合欢的花样子。
我想到我受伤以后,他眼含担忧地卷起我袖口去看伤口的情景,心中的疑团似乎又消减了一些。
&ldo;罢了!既然选择相信这个人,就继续相信吧!虽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有一种直觉,我可以相信他。&rdo;我定定地看着他,却还是不自觉地开口问道:&ldo;君默,你到底是谁?&rdo;
君默忽地放下手中的玉箸,眼神流离,道:&ldo;你为何始终不肯相信我呢?这已是你第三次这么问我了。&rdo;
我忙摇头,解释道:&ldo;不,君默你不要误会,我只觉得你不像是皇帝伴读那么简单。&rdo;
他笑问道:&ldo;那你觉得我是谁?&rdo;
我不假思索,只是脱口便道:&ldo;像常宁一样的,是个王爷,或是个贝勒?&rdo;
君默脸上忽然闪过一丝不快,他冷冷问道:&ldo;你叫他常宁?你们认识?&rdo;
我想刚才不留意说了五爷名讳,自觉失言,匆忙解释道:&ldo;我…我们不认识,只是耳闻过他而已。&rdo;
君默见我紧张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安慰道:&ldo;好了,无论你们认不认识,还是先吃饭要紧啊!你还没怎么用膳呢,你明天就给你姐姐送点心去了,放心了吧?快吃些吧!&rdo;
话毕,他仍旧拾起玉箸,夹起食物放至我盘中,道:&ldo;快吃吧,别担心了。&rdo;
见他如此,我心中的疑团渐渐消散了,我何苦不肯相信任何人呢?便拾起桌上的玉箸,夹起菜品细细嚼了起来。
心想道:&ldo;他是我入宫后见到的最真诚的人了,一次又一次帮我,帮我脱离北三所,帮我给子静姐姐送点心,还处处照顾留心。
我们也算有缘,他在夜里听到我在山上吹箫。只不过如今,他还不知道那晚上他听到的令他魂牵梦萦的箫声就是我吹的…&rdo;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
深夜,我同君默用过膳后,一并离开御花园堆秀山下的亭台,亭台之下,他驻足仰望夜空中一轮孤洁的明月,道:&ldo;这月光洁净得如一汪清水,仿佛能洗净人心中所有的杂念。&rdo;
我亦望向那一轮寒光凄凄的月亮,道:&ldo;千百年来,月亮一直都寄托着人们心中的思念,古人也说,我们应当和最重要的人一起赏月。&rdo;
我忆起往年中秋之夜的情形,我与阿玛、额娘,还有照顾阿玛的常安常平兄弟一起,几人坐在院中,赏月直至次日天明。
君默闻此,笑道:&ldo;君默有幸,能够成为姑娘最重要的人。&rdo;我心下微微一动,居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我低头道:&ldo;君默,我也十分有幸,可以成为你的朋友。&rdo;
他转身回望我们身后的亭台,我也随着他的脚步转过身去,见到此时那亭台的景象,我不由吃惊‐‐那亭台攒尖顶处映着如水清透的月光,玄窗微启,亭中一切都如画卷般映入眼帘,合欢的绒花儿团团簇簇地落在台上,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ldo;我心烦时就喜欢一个人到此处来,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rdo;
君默微微一笑道,&ldo;只是这亭台还没有名字,这也一直是我心里的遗憾,姑娘若不介意不妨为它取名?君默洗耳恭听。&rdo;
御花园中的合欢花开正盛,淡淡的花香萦绕在侧,落花落在亭阁的高台上,更衬得亭台高洁无比。
我开口道:&ldo;合欢如雨,月光如许…不如叫,合欢台罢?&rdo;
我侧头朝君默莞尔一笑,他眸间晶莹着亮光,道:&ldo;好名字!就叫合欢台!我想起小时候,阿玛和额娘喜欢带我来这里,如今…阿玛已不在了。&rdo;
我与他相识这两日,只觉得他亲近爱笑,从不喜欢提及伤心事,如今见他也淡淡伤怀,便安慰道:&ldo;君默,如此想来,合欢之意更佳,这里是你承欢父母膝下的地方,你阿玛也会喜欢这个名字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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