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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1页）

晚上她请宿舍的姐们吃烧烤，原州师范与工业大学比邻，窄窄的小吃街贯通两间学校，经常有男学生在小吃街搭讪师范的女生们。庆娣捧着半杯啤酒，满是乐趣与好奇地打量他们的你来我往。

她不会唱歌，无法像他那样吟唱自己的情感；她不是画家，描绘不出美的定格；她还不是作家，但她努力着、如他所说，尽量细心观察体会生活的快乐，捕捉每一个感动的瞬息。她想，等将来她老了，这些曾令她感动的片段串起来就是她的一生，充满喜悦充满叹喟，即便生活的压力灭顶又有何妨？现实的鞭笞疲累又有何妨？生命不正是因为增加了这些才倍有份量？！

秋深了，小吃街满地金黄。去年的这个时候，在判决书上签下名字的他被转送去冶家山监狱，那所监狱就在舅舅家的小镇边上。那是她自小就熟悉的冶南镇，镇上的小路旁种满槭树，这个白露清凉秋染霜的时节，高墙里的他恐怕是看不见那云锦般簇拥的流丹华彩。

或者雁岚会顺路撷取一片绚丽去探望他。

多好，白皙的手掌心轻轻摊开，将一抹秋色珍而重之地送与他手上，再相顾一笑，其他的已经不必赘言。

被爱与爱都是幸运的。

姜大哥与雁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深爱着对方，同时被对方深爱。

至于我见不见得到你，至于那四百九十一个日子的牵挂，又有什么要紧呢。庆娣带着小小的醺然在入梦前这样想。

放寒假时，庆娣回到闻山。这座小城并未因她的离去而有任何改变，她家也是如此。小年夜庆娣的爸爸掀翻了饭桌，起因是爱娣在吃饭时小声提出不想读书想去大兴路卖衣服。

庆娣的爸爸掀翻饭桌后想教训小女儿，怒不可遏地冲上去时踩到地上狼藉的菜汁，特别是他最爱吃的那碗猪皮冻，结果摔断了腿。于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她爸捧着石膏腿躺在床上，其他三口陪他凑合吃了顿团圆饭，又在她们的小房间里大撮了一顿。

逢着过年，大女儿回了家，丈夫好不容易才摔断了腿、没法动辄撂盆子踢碗，喜事连连的，庆娣妈妈眼里都是绷不住的笑意。

庆娣不理会正美滋滋地试衣服的妹妹，征询妈妈的意见。&ldo;妈妈，小爱说的你觉得呢？&rdo;

&ldo;我倒没什么意见，女孩始终要嫁人的，读点书长长见识就行了。早些出来赚钱，到时候嫁妆多了，婆家那里不会小看。&rdo;

明知答案如此，庆娣仍旧有些不甘心，&ldo;妈妈，时代不同了。&rdo;

&ldo;妈妈懂。你爸也是这样说，你爸爸说爱娣长得好，再读点书肯定嫁得好。你姑妈前些天还……&rdo;

&ldo;妈妈！&rdo;爱娣一把扔下衣服，黑着脸说：&ldo;他们想把我卖了就算了，你也跟着瞎起哄！&rdo;

庆娣妈妈嘴唇嗫嚅着，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ldo;女孩子能嫁好就行了。&rdo;听得隔壁房庆娣爸哼哼唧唧的声音转为咆哮，她急忙站起来，慌张应了声出了小房间。

在姐姐沉默的凝视下，爱娣万分不自在，她扭开脸楞了数秒，像决定了什么似的迎上庆娣的目光，&ldo;我是真不想读了。大家都知道我考不上大学，我又不像你，桌子面前坐几个小时屁股都不带挪位置的。姐，你还记得几年前我们说的话不？那时候问你有什么打算，你打死都不说！那会你已经打定了主意离开家、不要我们了是不是？所以你明明能考更好的大学，偏偏考去那个见鬼的师范。所以你情愿读师范，也不要爸爸帮你出学费受他的恩惠！你能做初一，我为什么不能做十五？我也要早点赚钱早点独立，你都走了……&rdo;她吸吸鼻子，委屈地撇撇嘴，继续说：&ldo;就剩我一个了。我为什么不能也离开？&rdo;

妹妹的指控谴责里藏着的是深深的依恋之心，庆娣责备的眼神转为伤感，心也软化成水，走过去拾起她给妹妹买的新衣，拉爱娣一起在床沿上并肩坐下，说：&ldo;谁说姐姐走了，我就离开几年，读完书还会回来的。闻山再不好，也是我们的家，还有妈妈。读师范不好吗？找工作糊口也容易，将来省着用总能养得起我们三口。还有，你这么小去做生意，被人骗了怎么办？谁给你本钱？爸爸是肯定不会的了，我那攒的也不够。&rdo;

&ldo;我问姑妈借呗。姑父升官发财，姑妈手指头fèng里漏一点又怎样？他们打什么主意我不知道？当我小孩呢。当我小孩也就算了，我才多大点，就开始算计我？&rdo;爱娣嗤笑，&ldo;刚才妈妈说的话你没听见？我不管，有钱我先借上，等我发了财，管他们姓魏姓沈！&rdo;

庆娣暗自抽了口冷气，越是惊震越是放缓了语气问：&ldo;姑妈跟爸爸合计什么了？她跟你说什么了？&rdo;

爱娣尚余有稚气的小脸微扬，嘴角笑意隐现讥嘲，&ldo;表哥现在在做什么你知道不？他不敢在闻山发财，太招眼了，人家去了隔壁市包了两个山头，安全证被卡着发不下来呢。前些天姑妈说带我去玩，去隔壁市一户人家里做客，路上还夸我乖、夸我听话，将来送我去原州读书。那户人家里你猜我见着啥？&rdo;

&ldo;……见着什么了？&rdo;

&ldo;见着一个唐氏儿！&rdo;爱娣脸颊涨得通红，似乎又想起当日的屈辱来。&ldo;二十多了还喊我姐姐姐姐，哈喇子一路滴答。他妈上上下下看了我十几遍，就差没掰开嘴巴看牙口了！&rdo;

……&ldo;无耻！&rdo;

&ldo;对，就是无耻！最恨人的是走的时候送我的红包还被姑妈拿去了，我亏死了！&rdo;爱娣狠踢了一下凳子泄愤。

庆娣满腔忿怒因为妹妹最后一句话而破功，她靠向床脚的被子捂嘴低笑。

爱娣怨怪地瞟她一眼，嘀咕说：&ldo;还是姐姐呢，一点也不为我难过。&rdo;

&ldo;本来是挺着急难过的，不过看小爱很厉害啊，应该应付得来。&rdo;庆娣抚顺妹妹的长发。又问：&ldo;那后来呢？魏怀源怎么不在原州市好好呆着？表嫂子不是一向喜欢把他栓眼皮子底下吗？能那么轻易放他在外面鬼混？&rdo;

&ldo;没什么后来，后来姑妈拼命给我拍胸脯说怎么怎么地，我只推说过几年，现在年纪还小。她又来嘀咕爸爸，我跟爸爸说眼皮子别那么浅！就凭我这张脸，再大几岁找姑妈搭搭线，他想要个有钱有权的女婿还不容易啊？要个白痴女婿能派上什么用场？至于怀源哥……&rdo;爱娣偷瞟了姐姐一眼，欲言又止。

&ldo;他怎么了？&rdo;庆娣漫不经心地问，突然若有所悟，坐了起来。&ldo;他离婚了？不会吧，那姑父还不打断他的腿？&rdo;

&ldo;当然不是那样，小两口各玩各的现在是cháo流。姐，你怎么去了原州还一点变化也没有？还那么土老帽！表哥他留在这里自然有他的原因。&rdo;爱娣白她一眼，不再多说一个字。

既然没新闻，庆娣也不及多虑，出了客厅捧了一把花生糖果来。爱娣在她手中翻翻拣拣，挑了一颗喂进嘴里，心下始终有些沉不住气，猫挠似的忍得难受，再打量打量一根筋的姐姐，又怕她吃了暗亏枉做好人，于是作不经意状开口问了句：&ldo;姐，你在原州有没联络过姚雁岚？&rdo;

庆娣把手上的花生糖咬了一半，缓缓放下，说：&ldo;没有呢。去年过年前就没怎么见过了，你知道的，那时候昏天黑地地复习功课，就怕考不好。&rdo;

&ldo;那这次回来你去不去见见她？&rdo;

庆娣有些踌躇。凭心而论，她喜欢姚雁岚，喜欢她的单纯善良。又因为常接触后，她发现雁岚对于文学有一种近乎天分的技巧，令她这种勤观察勤练笔的人暗自服气。于此之外，在前年那场灾难发生之后，她还产生了一些特别的感觉，类似心疼、类似爱屋及乌的保护欲望。庆娣甩甩头，心下呵斥自己胡思乱想的，乱用成语。&ldo;看情况吧，有时间就去。也不知道景程妈妈现在怎么样了。&rdo;

提起姚景程，爱娣明艳的容色顿时黯淡下去，一双乌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好久过后才怅然说：&ldo;为什么每次想起姚景程我就特别恨他姐姐呢？&rdo;

&ldo;爱娣，都过去了。&rdo;

是的，都过去了。

爱娣甩甩长发，倏然一笑，说：&ldo;姐，你想问题太过简单了，有些事没你想得那么容易能过去的。比如说，姚景程他姐姐在当二奶。&rdo;

爱娣嘴角浮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看见姐姐惊愕地张大嘴巴，她点点头，确定地说：&ldo;包她的正是我们表哥，魏怀源。&rdo;

庆娣眼中的不可置信转趋于凝重，爱娣不敢与之对视，低下头沉默了数秒，冷哼一声说道：&ldo;表哥不知道是不是吹牛皮，说前年年底就住一块了。真恶心，那会姜大哥不才转监狱呢。姐，别怪我说你傻，你真看走眼了。那时候忙前忙后为了他家，人家感你的情不？背地里勾搭上表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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