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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悲痛的皇帝坐在灵牌前，面色苍白。双目浮肿，仿佛好几天都没有合过眼，精神十分委顿。可当大臣们齐伏于地哀泣时，他还是扑倒在棺木旁，放声大哭，同时又用额头去撞棺盖，撞成一片血青。

孟释青身为主祭的国师，只好上前，徐徐劝道：&ldo;太后已登仙界，请皇上节哀顺变。&rdo;

阳洙乌发散乱，勉力忍住悲声，哑着嗓子道：&ldo;太后虽已成仙。但朕身为人子，总不能不尽半点人事。当时的惨剧，均因禁军未能及时救驾所至，难道国师就不予惩处？&rdo;

孟释青怔了怔，道：&ldo;禁军失职，当然会有所处置，请陛下放心。&rdo;　　阳洙冷冷道：&ldo;这等大事，岂是失职二字就可抹过的？朕以为禁军正副统领八人，都应弃市处死，以儆效尤。&rdo;

虽说阳洙未曾亲政，但他毕竟是至尊天子之身，说的话都是旨意，何况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孟释青总不能当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那八个禁军统领个个都是孟氏的得力干将，杀一个抵罪倒也罢了，全都杀了如何舍得？当即驳还道：&ldo;太后遇难，天下同悲，但八位将军都是国之栋梁功臣，未经有司勘审，岂可轻率处置？请陛下三思。&rdo;

阳洙在朝堂之上傀儡般地坐了十几年，总未敢多发一言一语，偶有意见，也禁不住孟释青轻描淡写一句话便收回了。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悲伤过度，整个人神情亢奋，举止浮燥，红着一双眼睛，竟是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听了国师的话，当场就怒气冲冲地大声道：&ldo;禁军未尽护卫之责致使太后殒命，事实俱在，还勘审什么？&rdo;

孟释青见他态度如此强硬，不由皱了皱眉，向阶下使了个眼色。

立即有几名三、四品服色的官员出列。相继劝道：&ldo;当时情况混乱，也未必全都是禁军之责，还是再审审的好。&rdo;

&ldo;当夜北风猛烈，实非人力所能挽回，臣以为禁军众将已然尽力，虽应惩处，也不该过于严苛，以免让人诟病陛下不公啊。&rdo;

&ldo;臣也认为陛下不必如此急燥，有国师大人主持审查此案，定当有慰太后泉下。&rdo;

……

听了这摇头晃脑的轮番禀劝，阳洙气得发怔，下唇几乎已经要咬出血来，目光凄厉地扫过殿堂中黑鸦鸦跪了一地的朝臣们。虽然下列者很多人都面色悲惶，不忍与阳洙的目光相接，但在孟释青冷冷的视线下，还是没有一人敢当众站出来，说一声&ldo;赞同陛下的意见&rdo;。

等了良久，阳洙终于像一只泄了气的皮囊一般，仰头惨然大笑了两声，咳嗽着跌坐在台阶上，默默掉了一阵眼泪，方无力地道：&ldo;太后仙逝前一天还跟朕聊过天，说要到西泠山金顶宝寺去礼佛，祷祝天下苍生。谁知旦夕之间，就已经魂魄渺渺，不知飘于何处！母后……你心念着天下臣民，可你横死之后，天下臣民有谁会顾念着你啊……&rdo;说着说着，已成呜咽之声，倒地大哭。

盂释青见阳洙态度已有些软化，不想让场面变得过分难堪，忙抓住这个话头劝道：&ldo;陛下先请节哀。既然太后生前有此宏愿，待停灵之后，臣可以在金顶寺安排佛事，一来为太后超渡，二来可以为她还愿……&rdo;

此言一出，阳洙像是被提醒了般猛抬起头来，一把握住孟释青的胳膊，语调急促地道：&ldo;不错……你说的不错……母后虽然不在了，她的遗愿是一定是还的……一切都拜托国师了，朕一定要到金顶寺去为她老人家跪经……对了，国母的法事，按礼制臣子们也应出席同祭，国师既为群臣之首，那还烦请国师率领众臣与朕同行吧？&rdo;

孟释青眉头又皱了起来，忍着性子道：&ldo;小小一个金顶寺，哪里容得下那么多人？去几个宗亲。再让群臣在家中默祭就可以了。&rdo;

阳洙把牙一咬，目光又激愤起来，怒道：&ldo;太后是天下之母，臣子们为她跪几天经是应尽的礼仪，有什么过分的？她生前简朴端静，死后不该享点哀荣？&rdo;

盂释青冷冷道：&ldo;太后的法事虽然要紧，但总不能把个朝廷都搬到西泠山上去吧？&rdo;

阳洙被他驳得哽住，只能粗粗地喘息着，手指痉挛般地扣紧了大理石的地面，好半晌才喃喃道：&ldo;如果是担心人数太多，那……三品之上的臣子随同朕与国师前去，不就两全其美了？&rdo;

见小皇帝一反常态纠缠不休，孟释青暗暗生疑，但面上却分毫不露，淡淡道：&ldo;陛下的意思，老臣会考虑的。&rdo;

阳洙还待再说，唱礼官已在国师的示意之下尖声道：&ldo;殿祭礼毕，群臣退‐‐&rdo;

跪侍在两旁的内侍们一听此言，立即拥上前来，搀扶着阳洙的左右臂，连架带抱地送回后宫寝殿。半个时辰后，孟释青进来看望了他一次，见他只是趴在床上哀哀地哭，便不太想理会，只吩咐了左右好生看护，就转身出去，谁知刚到殿门口，就听太监传报：&ldo;皇后娘娘驾到！&rdo;不由停住脚步，思忖了一下。

皇后沈氏入宫已经两年，孟释青通过种种途径观察，对她基本还算满意。大将军沈荣及其所代表的先皇旧将一派，也因这次婚姻对孟释青更加效忠，更让他深感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只是这皇后明明年轻体健，圣宠又一向不错，却不大生养，只在一年前曾被太医诊出有一医脉，可没过两月一不小心又小产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受孕过。孟释青本来打算让她生个嫡子，继位的时候才无可挑剔，可暗中品察了半天，却发现这位将门女儿不知是教养的原因，还是天生性格如此。嫁进宫来之后，所有心思都放在夫君身上，一心只想得到他的爱宠，讨他欢心，除了偶尔闹出些争风吃醋的小事件外，根本就是个既没心机又没手腕的单纯女人，想要跟她合谋借种生育假太子这种大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走露风声。反而坏事，所以再三考虑，最后还是选了端妃。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好好安抚她一下，免得将来扶植新皇之时，在沈大将军那里出什么乱子。

因此，孟释青在等皇后进来的时候，面上已经带着温和的微笑。

未及片刻，只见沈皇后一身素服，带着随身的几个宫女，匆匆走了进来，抬头看见孟释青立于殿门旁，吃了一惊。这后宫上下，从太后到宫人，都十分畏惧这位国师，沈皇后也不例外，当下面有怯惧之色。放缓脚步走上前来。

&ldo;见过皇后娘娘。&rdo;孟释青躬身施礼。

&ldo;国师不必多礼。实不知国师在此与陛下议事，本宫这就回避。&rdo;

&ldo;不用，陛下现在哀痛，正该娘娘来劝解一下，谁不知道后宫之中，皇上还是最看重娘娘的。&rdo;

听了此言，沈皇后立即面露喜色，刚要说话，又听太监尖声道：&ldo;贵妃娘娘驾到。&rdo;

宫中的贵妃，只有身怀六甲的端妃一人。她向来是与皇后争宠最有力的一个人，加之母凭子贵，最近正是风光无限，一听到她来，皇后就有些不高兴。

与将门出身、高挑健美的沈皇后截然不同，端贵妃是个轻盈可人、娇媚入骨的尤物，容貌更是生得倾国倾城，堪称后宫第一，虽是身着丧服，腰部又略见丰润，但一走进来，还是令人顿觉春风扑面。

&ldo;你来做什么？&rdo;沈皇后冷冷地问道。

&ldo;听说陛下哀伤过度，身体不适，当然要来问安啊。&rdo;端妃拿手巾轻拭着眼角，&ldo;谁想皇后娘娘先来了呢，本应给娘娘见礼的，可是妹妹我近来身子不方便，娘娘应该不会见怪吧。&rdo;说着又向孟释青娇笑道：&ldo;国师也在，真是辛苦您了。&rdo;

孟释青轻哼了一声，淡淡道：&ldo;贵妃娘娘玉体沉重，就不要这样劳顿了。皇上这边有皇后照顾，自然是妥当的，贵妃还请回宫休养吧。&rdo;

端妃一开始没料到孟释青竟会站在皇后一边，不由一愣，但她是个极为聪敏伶俐的女子，接到一记有命令意味的眼神后，立即在脸上绽出一抹娇柔的笑容。道：&ldo;国师说得是，有皇后娘娘在此照应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就有劳娘娘，臣妾告退了。&rdo;说罢微微福了福，被宫人们簇拥着去了。

孟释青这才回过身对皇后道：&ldo;娘娘放心，只要有臣在，娘娘无论何时都是六宫之主，这宫中众多的嫔妃，以后仍然要靠娘娘的管教才行。&rdo;

沈皇后睁大眼睛，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也看不出她有没听懂这位掌权国师的暗示。孟释青突然觉得心中有些烦闷，不欲多说，挥了挥手，也径自离去了。

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正阳宫中一行人方迈步进了皇帝的寝殿，殿内伺候着的宫人急忙全都跪下。

阳洙就伏在临窗的一张又宽又长的楠木软榻上，用被子蒙着脸，身体抖动着，仿若还在抽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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