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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第1页）

出身于官宦之家，又在浮山门下修文习武，杨晨对自己的未来一向有较强的企图心。即使是当年在山上与应崇优最情投意合之时，他也无时无刻不想着有朝一日学成下山，能展风云之手，建功业于乱世，成为留名青史的一代名臣。在孟氏幕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胸府心机更加历练，对于各方政治关系中最微妙的牵挂权衡，他的洞察力己远非当日可比。

所以郑嶙的介绍虽然既简单又公正，他还是能立即敏感地察觉到，在皇帝与魏王看似水辱交融般的和睦关系中，其实隐藏着一些终究难以调和的矛盾。

而在察觉到这矛盾的那一瞬间，杨晨已快速地为自己将来的立场做了选择。

令他有些高兴的是，自己所选择的立场，与应崇优目前所在的立场，似乎恰好是一致的。

&ldo;杨兄，杨兄？&rdo;

&ldo;啊，对不起，&rdo;发现自己有走神的杨晨忙甩了甩头，拱手道，&ldo;不好意思，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rdo;

郑嶙毫不介意地笑道：&ldo;在下居处已到。为军之人，蜗居简陋，委屈杨兄了。&rdo;

杨晨谦让了几句，两人在廊下道别。郑嶙派了军士前去客房伺候，自己回到房中，展开地图，连夜筹谋攻城的具体训练与实施方案，直到天明前才和衣倒卧了一会儿。

次日清晨，阳洙在正殿升朝，郑嶙代杨晨递进手本。皇帝看也不看就命人召进殿来，随意问了几句，便道：&ldo;杨卿才高功高，又是应老太傅所荐，朕敕封为军机巡检，参赞军务。&rdo;

此言一发，包括应祟优在内的群臣都有些讶异。魏王的脸色虽未变，但唇角的笑纹立时便收了一下。

杨晨虽是世家子弟，但之前素无职份，本是白衣之身，只是应博写了一份荐功奏表，便立即破格封赐正三品的官职，还是个有权参赞军务的实职，把魏王向皇帝亲自面荐的所有人全都比了下去，只有济州侯所荐举的郑嶙能压得住他一头，难免让人心里有些犯嘀咕。

应崇优虽然知道以杨晨的才干，足以胜任此职，但从同门的情份上来说，他并不愿意让杨晨一飞冲天，成为招人妒忌的目标，于是立即转过头来，以眼神示意他推辞。

对于阳洙赐封高职的用意，杨晨心中清楚，而对于应崇优递过来的眼神，他也看得明白，只是胸中早有决断，他只能佯装未见，转头避开师弟的视线，径自出列，潇洒拜下：&ldo;臣，谢主隆恩。&rdo;

应崇优心中不安，好容易等到散朝，匆匆追上杨晨，叫到无人之处，劈头就道：&ldo;以你的能力，将来必致青云之上，为什么要急着当这出头之鸟，平白成为让人眼红的靶子呢？&rdo;

&ldo;小优，&rdo;杨晨面露微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ldo;看到你这么在意我的处境，还真是让人高兴。&rdo;

应崇优一把甩掉他的手，皱眉道：&ldo;你明知道这样一来，魏王与他这一脉出来的朝臣，都免不了要埋怨皇上处心不公，有意偏袒我父亲的亲信，借此打压魏属。就算是为了皇上的名声，你也该推辞不就啊！&rdo;

杨晨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表情略显清冷：&ldo;我还以为真是为我着想呢，原来还是在为皇上考虑……不过对于你所顾忌的东西，皇上在下旨前应该都考虑过了，他是在有意刺激魏王，你看不出来吗？&rdo;

&ldo;这个我知道。但他的步子不能迈得太急，我们做臣属的也要尽心尽力提醒他。这个时候正应该君臣同心协力才是，刺激魏王爷干什么？&rdo;

&ldo;小优，&rdo;杨晨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微微俯下头，&ldo;虽然你学通古今，但心肠未免过于柔善。在我看来，陛下如今一步一步，走的才是真正的帝王之路，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已经被他甩在后面了，不要多说，静静地看着吧。&rdo;

应崇优心头一震，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从背心升起。

&ldo;从京都到平城来的这一路上，皇上非常依赖你吧？&rdo;杨晨的目光牢牢锁住他脸上的每一分变化，语气却很闲淡，&ldo;我知道你一向是个重感情的人，只要他曾经依赖过你，你就以为自己有责任扶持他到终点，所以原本对改换天下的事情毫无兴趣的你，如今却尽心尽力地在为陛下筹谋。不过以你的性情，还是不太适合陷身于政局之中，我害怕看到有一天，你的温和与理想化阻碍了陛下前进的脚步，那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是不会因为你曾经在风雪中跟他一起翻越卫岭就记着你一辈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do;

应崇优怔怔地仰着头看了他半晌，黑亮的瞳仁渐渐黯淡了下去。

&ldo;我知道了，&rdo;应崇优苦笑着摇了摇头，&ldo;我好像是有点儿用力过度的样子，他是皇帝，他有他的想法，我应该明白的。&rdo;

&ldo;当然，现在还没有那么糟糕，我这么说也只是因为太关心你，&rdo;杨晨握住他的胳膊，轻轻抚摸了一下，&ldo;当年分手之后，我一直……&rdo;

&ldo;这个就更不要再说了，&rdo;应崇优退后一步，摇了摇头，&ldo;事情已经结束了，就要有结束的样子。七年的时间足够抹平太多的东西，我早就忘了，你也忘了吧。&rdo;

杨晨眉睫一颤，咬住了下唇‐‐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ldo;虽然先说分手的人是我，但也许念念不忘的人也是我……不过你说的对，毕竟都结束了……本来我一直担心你会永远恨我，可现在看来，你要比我所知道的小优更加宽容大气……&rdo;

&ldo;既然要共事一段时间了，我们之间就不该再有心结，&rdo;应崇优的目光清澈如水，只是在眸底深处，有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忧伤，&ldo;再说都是为了陛下的大业而效力，今后好好相处吧。&rdo;

&ldo;是啊，都是为了陛下……&rdo;杨晨淡淡地附和了一句，但看向应崇优的跟神与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是在猜疑什么似的。不过应崇优没有立即发觉到他的异样，因为阳洙的贴身大太监高成，就在这时从行宫侧门奔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向两人奔来。

&ldo;应、应大人……陛下口、口谕，请应大人……到西配殿去、去一趟……&rdo;

&ldo;知道什么事吗？&rdo;应崇优问道。

&ldo;好像是有一位……&rdo;高成喘一口气，&ldo;一位也姓应的大人，从南边过来了……&rdo;

应崇优心一跳，脱口道：&ldo;父亲……

&ldo;不是……是年轻的……&rdo;

&ldo;难道是霖哥？&rdo;应崇优不及多问，匆匆跟杨晨招呼了一声，就向西配殿快步奔去。

来者的确是应崇优的堂兄应霖，他所带来的，是大家久已盼望的太傅应博平安的消息。

阳洙与应霖只见过寥寥数面，每次都匆匆而过，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所以当平城少侯魏聿平引领来者入殿时，年轻的皇帝一时未能认出他是谁，直到他下拜报名，才恍然想起来是崇优的堂兄，忙抬手让他免礼，转头吩咐高成：&ldo;去请枢密学士过来，告诉他京中有旧人来访。&rdo;

高成躬身领命，向外没走几步，阳洙皱皱眉又觉得不妥，叫道：&ldo;等等。&rdo;回头先问应霖：&ldo;太傅大人安危如何？&rdo;

应霖恭声道：&ldo;托陛下洪福，太傅及时脱险，已在安全隐秘之处藏身。&rdo;

阳洙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向还呆在原地的高成摆摆手：&ldo;可以去请应学士了。&rdo;

未及片刻，应崇优已快步赶到殿前，匆匆向居中而坐的皇帝行了个礼后，便一把抓住应霖的胳膊，颤声问道：&ldo;父亲……父亲他……&rdo;

应霖将脸一绷，露出一副严肃的面容，正准备装模作样卖卖关子，可没想到应崇优的脸色刚被吓得一白，阳洙便立即赶着过来宽慰道：&ldo;放心放心，老太傅平安脱险，毫发无伤，这是他亲笔写来的书信，你要不要先看……&rdo;说着竖起眉毛瞪了应霖一眼。

&ldo;是，是，&rdo;应霖赶紧道，&ldo;幸而大伯父早有防备，没有被孟释青所害。只是沿路缉查的紧，他老人家年迈，认识他的人又多，所以不得不暂时隐匿，一时无法前来与陛下会面。&rdo;

&ldo;他现在的居处可安全？&rdo;

&ldo;如果不是一处极稳妥的所在，我又怎么放心留下大伯父自己来平城？&rdo;

应崇优心头稍定，这才从阳洙手中接过父亲的来信看了一遍，面上露出笑容。

&ldo;朕早说过，太傅与孟释青成功周旋了这么些年，断不会轻易被他所害，你就是不听，结果白白担心了这么久吧？&rdo;阳洙见应崇优欢喜起来，不由也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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