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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1页）

应崇优配合着也笑了一下，心头却掠过一抹自嘲的苦涩。

原来是这样，皇帝与臣同乐，自己只不过是受邀的众位臣工中的一个而已，居然还想着要避嫌，实在是自己抬举自己啊……

&ldo;你累了吗？&rdo;阳洙见应崇优有些走神，抬手抚着他的肩问道。

&ldo;看了一天的折子，有些困了，&rdo;应崇优揉了揉左侧太阳穴，低声道，&ldo;陛下今晚的盛会，请恕微臣……&rdo;

&ldo;你真不想来就算了，&rdo;阳洙抿紧嘴角，将失望的表情藏在眼底，&ldo;早点休息吧。&rdo;

&ldo;是，微臣告退。&rdo;应崇优退后一步，恭恭敬敬行了礼，转身离开。

可是出了军政院的大门后，应崇优才想起没看完的折本已被阳洙拿走，再回值房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了，不由在一棵古槐荫下呆呆地站了好久，才慢慢一步步挪回自己的小院。其实今天并不比往常做的事更多，但不知为何却觉得异常疲累，对侍从送上的晚饭毫无胃口，只略喝了几口汤，就命人撤了碗筷，自己洗漱过后，早早就睡下了。夏季日长，外面还是余辉未逝，十分明亮，侍从退下时细心地放下了所有窗户的竹帘，尽量使光线变得昏暗，但应崇优静静闭目躺了好久，直到夜影已至，还是未能顺利入睡，反而觉得口中焦渴，便起身喝了半盅凉茶，命人掌灯上来，随手取过一本书翻过几页，又将菖仙关的地图铺开，对着呆坐了近一个时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不觉间已是初更时分，仍是睡意尚无。推开屋门，缓缓走出小院，踏着一地散碎月光，信步闲走，时时抬起头，看看茳冕院的方向。在那里，君臣同欢的热闹应该还没结束吧？这种场合多半不会邀请稳重严肃的老臣，而年轻人只要没有长辈在场，很快就会兴致过于高昂，应崇优有些后悔傍晚离开时，居然忘了叮嘱阳洙不要多喝酒。此时白日的炎热还未完全褪去，夜风中尚带有暑气。年轻的帝师在假山的阴影处坐下，似乎想听听空气中可有那欢宴的声音传来。山石凹凸不平的表面触手依然温热，硬硬地贴着肌肤，坐起来很不舒服，但不知怎么的，应崇优突然有些困倦，倚靠在石面上，一动也不想动。夏天是糙虫们的盛日，一入夜，各类呜叫更是彼伏此起，十分清晰，人的呼吸隐入这一片天籁之音中，当是很难察觉。所以在十几步开外出现的两个人，都没有发觉到应崇优的存在。

那两人一个从茳冕院出来，另一个来自相反方向。从一开始应崇优就看到了他们的影子，但以为是巡夜的侍卫，没有在意，直到他们碰头说起话来，才让他微微有些吃惊。&ldo;少侯爷，东西都备好了，万无一失，您放心吧。&rdo;

&ldo;好，此事要做得机密，一旦被人发现，我可是不认的。&rdo;

&ldo;明白。您看什么时候……&rdo;

&ldo;你确认那里基本上没有人去？&rdo;

&ldo;当然，戚字坡是荒岭，打柴的人都不爱去。&rdo;

&ldo;好，明早卯时，我们就在那里碰面。&rdo;

&ldo;是。&rdo;

一段简短的对话后，两人立即分手，各自循原路回去。

应崇优皱着眉头，慢慢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心头疑云重重。

两个人中，平城少侯魏聿平的声音是绝不会听错的，只是身为王爷世子的他，为什么会在参加皇帝御宴的过程中，偷偷溜出来与人这么诡秘的见面呢？

&ldo;你要是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一定会吓一跳的……&rdo;一个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应崇优陡然一惊，脚下一个踉跄，被人伸手扶住。

&ldo;你爱走神的毛病还是没改，要是警觉心足够，怎么会听不到我过来的脚步声？&rdo;杨晨扶他在假山石上坐下，责怪道。&ldo;宴会散了？&rdo;应崇优抬头问道。

&ldo;差不多了。&rdo;

&ldo;陛下没喝醉吧？&rdo;

杨晨瞟他一眼，微有酸意地道：&ldo;有的是人照顾他，你有什么好担心的。&rdo;

&ldo;听你刚才的意思，你知道魏少侯在筹画什么？&rdo;

&ldo;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光我知道，陛下也知道。&rdo;

应崇优渐渐感觉出这不是一件小事，眉头立即皱了起来，&ldo;到底是什么事？&rdo;

杨晨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低声道：&ldo;魏聿平想出了一条破城之计，想要得到夺关首功。&rdo;

应崇优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杨晨，迫问之意甚浓。

&ldo;菖仙关的地势低于平城，其水脉承接魏地，城中饮水所用井渠，皆得源于太河。如果在风郑山太河左支流处放置病死畜类鼠蚁，则菖仙全城必发疫症，军士聚居之处更是难以幸免。这样一来，只须等待时日，檄宁军自无战力，破城便要轻易得多……

应崇优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手足冰凉，&ldo;那菖仙城内数万百姓，岂不也是玉石皆焚？&rdo;

&ldo;你以为魏少侯在乎这个？&rdo;

&ldo;他们刚才说明天就要行动了！如果陛下知道，为什么不早些阻止？难道他……不可能，陛下看重百姓之心我是清楚的，他不会容忍如此狠辣的破关之计！&rdo;

&ldo;这是当然的。&rdo;杨晨苦笑了一下，&ldo;所以我才说你太柔善了，以至于看不出皇上的深意。要阻止魏少侯很简单，不过召来训斥一顿，严辞禁令便罢了，那时他罪行未彰，还能惩罚他不成？但换一个方法，让他暗中行事，把一切都布置好了，在明天最后一步时派人将他拿下，当众告上朝堂，人证物证俱在，皇上再作出震怒之情，扣一个轻慢人命之罪。这本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毒计，皇上要严加惩处，谁敢为他辩护？到时免不了魏王爷亲自求情，再顺水推舟地放了。紧接着就是军务会议，济州侯上次就已倒戈，元武侯年迈，青益侯唯魏王马首是瞻，而魏王爷爱子刚获特赦，在圣上面前气势自然衰微。陛下如今有禁军在握，各州军又是败绩累累，恐怕这第五次的军务讨论，陛下是不会再输了。&rdo;

应崇优是冰雪聪明之人，只是一向不擅长构陷之事，所以没有反应过来，听杨晨这一说，立即明白他所言非虚。呆呆地怔了半晌，脸色有些沉郁，什么话也不说，立起身便向自己所居的小院走去。

&ldo;小优，&rdo;杨晨抓住他的胳赙，将他拉了回来，厉声道。&ldo;我知道你不忍心看着魏少侯就这样把罪名坐实，也许陛下也知道你不忍心，所以他才瞒着你。但你必须想清楚，魏聿平既生此汁，心田又怎会纯良？你抢先去阻止他，他不仅不会领情，还会觉得是你阻碍了他的大功，反而心生怨念。从另一方面来讲，陛下的计划被你打乱，虽然不一定会导致不堪的结果，但他心里总之是不舒服的。你又何苦两面都不讨好呢？&rdo;

应崇优咬了咬牙，低头不语。

&ldo;小优！&rdo;杨晨用两手捧起他的脸，用力摇了摇，&ldo;你别插手，听见没有？&rdo;

&ldo;你不要再说了……&rdo;应崇优挥开他的手，语音含糊地道，&ldo;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天真……我明天只是去看一看，确保那个毒计不会被真的实施就行了……其他的，我不会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的，你放心好了……&rdo;

&ldo;那……&rdo;杨晨犹豫了一下，&ldo;我陪你一起去吧？&rdo;

&ldo;随便你。&rdo;应崇优掉头快步走着，明明夜风舒慡，胸口却忍不住涌起一阵阵的焦灼感。

也许迟早免不了要改变吧，但还是希望他不要那么快，那么快就变成了一个自己不再熟悉的铁腕的男人。

菖仙关只是迈向广阔天地的第一步，也许未来还将遇到各种各样难以克服的艰险，怎么能够在这一开始，就学会了&ldo;不择手段&rdo;四个字？

&ldo;我到了，你回去吧。&rdo;应崇优在小院门前停下脚步，对一直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杨晨道。

&ldo;明天一早，我来接你。&rdo;杨晨柔声道，&ldo;这种事情以后会越来越多，&ldo;你既然已身陷其中，就不要想得太深了，好好休息，嗯？&rdo;

&ldo;嗯。&rdo;

&ldo;那我走了。&rdo;杨晨抬起左手，在他侧颊处轻轻触碰了一下，退行数步，方缓缓转过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应崇优觉得身子有些沉重，靠着院中的杨柳枝干又静静地站了半刻，才慢慢走进院子，踏上台阶。

此时月色正亮，室内还留有一灯如豆。待从们不见踪影，也许是因为夜深疲累。都已安睡去了。应崇优一向不喜欢被人服侍，故而也没有叫人，自己推门而进后，顺手将门扇合拢，估摸着大约的位置，便向床前走去。

只有两步，他的呼吸突然凝住，&ldo;是谁？&rdo;

&ldo;哼，&rdo;随着一声鼻音，一双手突然在背后出现，缠绕上腰际，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过来，靠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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