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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第1页）

郑嶙叹一口气，知道他也是职责所在，并不想以自己的权位压他，当下用力拉住依然想闯进去的应霖，强行将他带出宫外。

令他二人意外的是，刚刚走出宫城，竟看见本应在家里准备启程去西宁的杨晨，正在宫门前的石雕狮子旁不停徘徊，一见二人的身影，便立即飞奔了过来，仿佛就是在等候他们一般。

&ldo;你们出来了？崇优怎么样？&rdo;

&ldo;你消息好快，&rdo;郑嶙有些讶异，&ldo;谁通知你的？&rdo;

&ldo;先别说这个，崇优呢，他是不是真的……&rdo;

&ldo;应霖心头一痛，将脸扭向一边。郑嶙含着眼泪道：&ldo;是……脉息全无，应该已经没救了……&rdo;

&ldo;那尸首呢？&rdo;杨晨一把抓住他的手，&ldo;皇上不容收殓吗？&rdo;

&ldo;比那个还糟，皇上十分伤痛，根本不承认应少保已经死了，竟把尸身抱进正阳宫，说要让他在那里休养。&rdo;

&ldo;那怎么可以？&rdo;杨晨情急之下，不由失声喊叫起来，见郑嶙表情惊诧，忙又道，&ldo;死者入土为安，要是由着皇上，难不成一直让小优陈尸于外？&rdo;

&ldo;当然不行！&rdo;应霖跳了起来，&ldo;小优人都已经死了，皇上还想干什么？我得去把尸身要回来！&rdo;

&ldo;应霖！&rdo;郑嶙一把拉住他，斥道，&ldo;你添什么乱？难道你没有眼睛，看不出皇上有多伤心吗？&rdo;

&ldo;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如果不是他威逼太过，小优他也不会……&rdo;

&ldo;住口！&rdo;郑嶙把脸一沉，&ldo;暂且不说你这话有多么不敬，单是平心而论，事情走到这个地步，难道都是皇上一个人的错？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现在还有些埋怨应少保，明明不是绝路，他为什么非要走成绝路？&rdo;

&ldo;好了，不要吵了！&rdo;杨晨怕他二人再争执下去，会勾起疑心，忙道，&ldo;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平息皇上的情绪，然后好办小优的后事。我们不能在外面干等，还是先到朝房那里候着，打听一下宫中的情况再说吧。&rdo;

应霖郑嶙二人都是心烦意乱，听了这个主意也没什么异议，三人便一起绕到朝班值房处，派了个小书办到宫门外随时打探消息。

约到近晚时分，小书办一路小跑回来，三人忙迎上去，还没开口问，便赫然发现跟在他后面的一人，竟是皇帝御前的贴身大太监高成。

&ldo;高公公，现在情况如何？&rdo;郑嶙感觉不妙，忙问道。

&ldo;不好啊！&rdo;高成抹了抹额上的汗，喘息着道，&ldo;皇上抱了应少保回正阳宫，给他换衣裳，又用白绫遮了伤口，命太医们诊治，谁要敢说一句没救了，马上翻脸，立逼着太医们开药方子，大伙儿没法子，随便写了一个，皇上忙忙地叫人熬了药，他亲自端着喂……可怜……怎么喂也喂不进去，他就跟疯了似的，竟拿那药碗砸自己的头……&rdo;

&ldo;什么！？&rdo;三人同时惊呼了一声。

&ldo;亏得旁边魏娘娘手快，给拦了一下，奴才们才有机会夺下来，闹得是人仰马翻……后来不知怎么的，摸到应少保的胸口，说还有一点暖气，怕凉了，命宫娥们灌来汤壶，一直暖着。现在倒是安静下来了，可守在应少保身边，就跟没了魂似的，不吃也不喝，太后和魏娘娘也束手无策，想起几位大人一向深得恩宠，了解皇上的心思，所以叫奴才来问诸位大人该怎么办？&rdo;

三人面面相觑，神情都是呆呆的，半晌后，杨晨方道：&ldo;你回禀太后，先不要将此事公诸于外，以皇上生病为由，辍朝几日，免得乱了群臣之心。&rdo;

&ldo;是。&rdo;高成躬了躬腰，&ldo;皇上那边呢，要怎么劝？&rdo;

郑嶙苦笑道：&ldo;除非应少保复生，否则怎么劝都是没用的。你且先回去看着皇上的龙体，也许过几天，这个急痛劲儿过了会好一些。我们这几日会歇宿在值房内，&rdo;来处理日常琐务，二来随时候旨。&rdo;

&ldo;奴才领命。&rdo;高成的胖脸缩成一团，忧虑之情倒也十分真挚，向几位重臣行罢礼，便慌里慌张地赶了回去。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情况却并不如郑嶙希望的那样好转，阳洙坚决不肯相信应崇优已死，不仅不准许搬动他，甚至不让人通知应太傅来京奔丧，靠着用汤壶维持着的一点胸温，支撑自己濒临崩溃的心神，所有的事务一概荒废了，每日守在死者的床边絮絮地跟他小声说话，谁也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太后忧急交加之下，特旨宣召郑嶙、应霖、杨晨这三位平城旧臣入宫，希望能够劝解一二。

在三个臣子的眼里，只有几日不见的阳洙已经憔悴得让人吃惊，满面胡茬儿遍布，眼白一片血红，一双眼睛空洞洞的，只装得下应崇优一个，早已不在意周围的任何人、事，对于三人的行礼，他也只是淡淡地用眼尾瞟了瞟。

&ldo;陛下，&rdo;见他这个样子，连应霖都觉得心有不忍，上前劝道，&ldo;事已至此，您还是看开一些。如今已是五月，天气渐渐暑热，这样不加冰地停着，臣怕……&rdo;

话才说到一半，阳洙冷冷的视线已射了过来，威势凛凛，生生逼退了他后面半句。

&ldo;加什么冰？连你都以为他死了么？这胸口明明还是温的，你不会来摸一下吗？&rdo;

汤壶一直放在上面，就算是块石头也能保持暖意，但这话却没人敢说出口，殿内一时静寂无声。

&ldo;陛下，&rdo;半晌后，还是郑嶙开口道，&ldo;应少保即便没死，伤势也是沉重的，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起来，您要是一直这样不眠不休地守着他，身体会撑不住的。等将来应少保醒过来，岂不会愧疚难过？&rdo;

&ldo;朕没有不眠不休，晚间也会在他身边睡一会儿。&rdo;阳洙目光凝滞地看着应崇优毫无生气的面容，手指轻柔地抚着他毫无温度的面颊，&ldo;他在跟朕说话，你们听到没有？&rdo;

三人都是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言。

&ldo;母后她们都听不见，可朕听得很清楚，他在说：&lso;阳洙，别伤心，我没有死……&rso;所以不管你们说什么，朕都要护着他的身体，等他回来。&rdo;阳洙毫无血色的唇边浮起一抹惨淡的微笑，表情让人心酸，&ldo;也许他的确生朕的气，但他不会以这种方式离开，朕相信他会回来，不管多少天，朕一定要等下去，谁　也休想阻拦。&rdo;

郑嶙、应霖两人倒也罢了，只以为阳洙这是悲伤过度自我欺骗，但杨晨听在耳中，却如千钧雷鸣响过，让他心头巨震。

应崇优在最后时刻的激烈眼神又浮现在眼前，难道真是那颗牵情挂爱的心脏拒绝沉寂，拼命地想要传达自己的意念？又或者阳洙的痴痴情意真的已深到如此地步，可以看到那冰冷的身体中隐藏着的那抹微弱生机？

&ldo;杨晨，你素日是个最会说话的人，今天怎么一个字也不劝皇上？&rdo;郑嶙心急如焚地拉了拉杨晨的袖子，在他耳边小声道，&ldo;皇上这样下去怎么行？再过几天应少保的尸身就要坏了，到时候皇上再想骗自己也骗不成了，万一一个撑不住，出一点不可言之事，要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有什么用？&rdo;

杨晨咬着嘴唇，狠了狠心，将头转向一边，走到太后身边，低声道：&ldo;太后娘娘，陛下与应少保是患难君臣，情深义重，只怕他悲伤过度，神智已是不清。依臣之见，怕是要以毒攻毒，下些猛药才行。&rdo;

&ldo;你详细说来，哀家听听。&rdo;太后正是慌张的时候，急急地追问。

&ldo;这么由着陛下，时间越拖得久情形越是不妙。不如找个机会，先偷偷地将应少保的尸身从陛下身边带走，收殓入棺，设下灵堂，让陛下能够意识到他确已死了，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发泄一下，也比这样郁积着好。&rdo;

&ldo;卿家说的有理，只是……&rdo;太后有些担心地道，&ldo;这个痴儿，日日夜夜守着不肯放松，若是强行违逆他的意思，哀家害怕……&rdo;

&ldo;太后细想，若是让陛下眼看着应少保的尸身腐坏，不是让他更加伤心？陛下他就是铁打的人，也不能十二个时辰都睁着眼，我们准备着找机会就是了。&rdo;

太后此时已全无主意，拭着泪点点头。唤过郑嶙、应霖来，命他们按杨晨之计行事。

入夜后，一直守在床边的阳洙终于困倦难支，靠在应崇优的枕边闭目入睡。外厢等候多时的三个臣子立即行动起来，绕到御床的另一边，将围屏锦帐撤开，先由杨晨轻轻捏住阳洙搭在应崇优身上的手腕，微微托高，然后应霖乘机将手掌伸到堂弟的身子下面，一寸一寸地朝自己的方向拖拉，拖到床沿边后，再抱起来，静无声息地转身，杨晨再将阳洙的手腕归于原处。放在一个软软的锦靠上面，与同样紧张地在一旁看着的郑嶙一起，随在应霖后面，准备偷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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