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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第1页）

两人落座，将军拱手道：&ldo;叨扰了。&rdo;

老者昂然不理，手中执棋，半晌不落下。尚让见他无理，忍不住道：&ldo;你可知道这位是谁?&rdo;

九桥公道，&ldo;我知道，是如今天下闻名的黄将军。不过老夫这里，你也看到了，睡不开。你们要过夜，请自去前庭竹林边的窝棚将就一晚。明日天光，趁早上路。&rdo;

听他这么一说，尚让火起，从前几曾被人如此看待?好像是打发要饭的叫花子。他正要开口，将军却使个眼色，道：&ldo;承照顾，我们明天一早就启程，多谢。&rdo;

他一把拉过自家兄弟，大步走出门。

他被一声响雷惊醒，天上落下冷雨。没多大功夫，大家陆续爬起身，开始骂骂咧咧。他打几个寒噤，抬头看天，时辰大概刚过午夜。九桥公不准他们点火，所以士兵成群，挤在一处取暖。尚让无奈，只得威吓几句，令从人不要大声喧哗。将军披上斗篷，见草庐内烛光未熄，影子投在窗户纸上。

他走至门前，抬手轻扣，那门应手而开。将军侧身入内，房中一灯如豆。小姑娘阿秀睡在内室，少年不知去了哪里，找不到人。唯独明九桥还紧锁双眉，推敲那盘残局。

将军不想出声惊扰，正待转身。忽然，主人轻声说道：&ldo;带上门，过来坐下，帮我想想，黑子该当落在哪里才好?&rdo;

棋盘上已密密麻麻放了许多的棋子。将军凝神望去，双方搏杀十分激烈，白子始终占据上风，略胜一筹。黑子失了半壁江山。他略想一想，在上部七四路落子。这一着，可谓极妙，顿时将白子杀去一片。

本以为九桥公纵不称赞，多少神色会柔和些。然则，这古怪老儿反倒更凝肃了，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瞪着棋盘，目光炯炯，过得良久，才长叹一口气，慢吞吞说道：&ldo;此招妙则妙矣。只是过于凶狠，乃是险中求胜。先伤己，后伤敌。待敌覆灭，自己也几乎折损殆尽，不是上上之策。&rdo;

将军听罢，冷笑一声，说道：&ldo;伤人一千，自损五百。沙场之上，成则王侯，败则流寇。若没有些牺牲，怎能成得了大事?&rdo;

明九桥也冷笑一声，懒懒点头，讥讽道：&ldo;我倒忘了，牺牲的不是阁下自己的性命。&rdo;

外头又一道闪电，雷鸣接踵而至。他脸色忽然发白，右手搭在刀柄上，道：&ldo;你这话什么意思?&rdo;

九桥公回望着他，毫不畏缩，淡然答道，&ldo;黄将军，在你攻下广州之后，灭除那十二万&lso;回人&rso;时，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罢?&rdo;

将军断喝一声，双手握在刀上，手指微微发颤，似要拔出鞘来。手无寸铁的老头儿，坐在对面，动也不动，面目阴沉。顿时，屋内静得可怕。他深深吸几口气，强自按下怒火，终于将手放开。

将军颔首，说道：&ldo;不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毫无用处之人，性命不过草芥。&rdo;

明九桥眯起眼睛，说了句没头脑的话，&ldo;我会相面，要不要我替你瞧瞧此行吉凶如何?&rdo;

他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坐下来。

&ldo;我看……此行阁下虽有波折，最后却能马到功成。恕老朽直言，你有九五之相……&rdo;

他吃了一惊，抬起头，目光犀利的扫了老人一眼。

九桥公咳嗽几下，才继续道：&ldo;你有九五之相，将来或可入主长安，得登大宝。只是，杀性太重，于天下人而言，恐非福祉。只是，倘若能以一念之仁，稍收暴虐乖张的戾气，或者还能得些福泽，否则，祸不远矣。&rdo;

&ldo;怎么讲?&rdo;

&ldo;众叛亲离，身首异处。&rdo;

他不怒反笑，摇了摇头，道：&ldo;说得很好，只是我素来不信麻衣相术，你这番话，怕白说了。&rdo;

明九桥微微一笑，道：&ldo;我说我的，听不听在你。&rdo;

明阿又道：&ldo;第二天，他们就走了。之后过去很久，我才再次遇见他。&rdo;

杨朝烟听得实在入神。她拔下一支珠簪，在地上划来划去。听到少年讲述自己的杀父仇人时，感觉相当古怪。好像是个毫不相干的故事。心中既不激动，亦没有多少难过。

她轻轻说道，&ldo;我知道这么问不好。可是，我实在很好奇，你的名字怎会取得如此古怪?&rdo;

&ldo;其实说白了一点也不稀奇。明九桥当年身边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孙女。他痴迷于做人偶。在阿秀五岁的时候，用死尸，机括，和一些旁门左道的玄术造了我。我排行第二，所以叫明阿又，是又得一子的意思。&rdo;

&ldo;后来怎么样了?&rdo;

明阿又闭上眼睛，道：&ldo;当时，我对这人的去向根本不在意。只是，他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后来常常会想到。将军身上有种迫人的威势，城府极深，总有法子让人俯首听命。而且，喜欢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我爹说，他大概是改不了了。一个杀了十二万人且眉头都不动一动的人，不必指望会良心发现。这一点，看得很准。&rdo;

&ldo;将军带着残兵败将渡长江。朝廷果然无信，以段彦谟代曹全晸为招讨使。于是，便放弃了追击。他于广明元年，北逾五岭，犯湖、湘、江、浙，逼广陵。高骈自然是闭门自守，所过城镇望风而降。最后终于在潼关大溃神策、博野十万守军。天子见势不妙，仓皇离开长安，趋奔骆谷。十二月上，京师沦陷。我爹九桥公的担忧，到底还是成了真。&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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