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曲水温脉流淌,流觞之声清越怡人,却也无声驱散弥漫在我们中间的沉闷气氛。
我几乎将所有知道的枝蔓线索细细缕了一遍,却仍是摸不出头绪,却听莫九鸢问:&ldo;侯爷,可是与《晋云医书》有关?&rdo;
爹倏然抬头,将视线投注到他身上,几乎是劈头盖脸地训下来:&ldo;这事跟你又有什么干系,你端得爱多管闲事。&rdo;毫不客气的语气,却也是熟稔无间隙的语气。我沉默不语,观察着莫九鸢的表情,他的嘴角只扯了扯,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坚定道:&ldo;师父失踪五年了,九鸢找了五年,至今杳无音讯。&rdo;
案桌那头久久没有传来回音。
我抬头看,只见到午日璀璨明媚的阳光透过茜纱窗纸耀进来,洒上父亲寒气隐现的双眸。他的手握拳紧攥,手背上骨骼突兀,青筋毕现。
&ldo;孝钰&rdo;,父亲再开口时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喟叹道:&ldo;为父一直以为有些事瞒着你,是为你好。可如今才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总蒙昧无知地活着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rdo;说到此,他竟抬头看了看莫九鸢,&ldo;你号称过目不忘,又看过《晋云医书》拓本,你既与我说过,那也可对孝钰说说,医书的最末章记载了什么样的毒。&rdo;
莫九鸢凝视着我,眸中风波柔动,&ldo;&lso;浴火&rso;,此毒无色无味,中毒之人终日咳血,身形快速消瘦,脉象沉没,与人无异。无脉可诊,无药可医,缠绵月余,便可送命。&rdo;
我诧异地看了看莫九鸢和父亲,这……
陡然,福至心灵,电光石火间有些许精光从脑中轰鸣着扫过,那些精光竟似慢慢化作零星赤焰顺着经脉落入心中,灼热着心瓣,绞痛撕扯,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
怀淑。
怀淑病了一个多月,日日咳血,形销骨立,连太医都无法诊出他患了何病,无法确诊,就没有对症之药,只能挣扎着把血肉一点点熬干。
我痛极怒极,反笑:&ldo;原来当日齐晏进献《晋云医书》,献的不是一本医书,而是将一国太子幽秘杀死的方法。&rdo;
莫九鸢脸上血色尽失,瞳孔遽然放大,不可思议地看我。
父亲叹息:&ldo;时隔五年,他指使芳蔼用了《晋云医书》里的另一种毒来对付你,若不是毒下得轻,太医勉强能解,只怕你也会步了昭德太子的后尘。&rdo;他望着我,眸中涌动着炙热的关怀与垂爱:&ldo;孝钰,我知道你恨,想为怀淑报仇,可是,首先你得活着,一个人若连命都没有了,那还能做得了什么。&rdo;
我怔怔地看着父亲的嘴一闭一合在说着些什么,可却好似从重门外空濛山巅传来一样,模糊而散淡。从前如何在内心笃定怀淑是让姜弥给害了,如何咬牙切齿地恨,如何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却都比不上今天,明晰的证据摆在眼前,所有的疑惑全部都有了顺理成章的解释。我心里伤恸交加,怀淑,我们早该想到,哪朝哪代,那些新夺了权风光无限的人能容得下旧朝太子。
第7章受伤
大周宫戊时落锁,落锁宵禁之前我得赶回东宫。
上林苑里宫灯绵延数里,昏黄的光芒流泻了一地,勾勒出芳草芝兰、飞檐琼殿的轮廓。我远远看着,永宴殿中灯烛暗昧,细弱的光枳从窗纸上浸出来,在满苑华光璀璨的映衬下,如一座睡在繁华盛巷里的囚笼,用金银织就的韶景阆苑,耸皇居丽,嘉气瑞烟拢着葱郁倩华,却没有一点生气,一点温暖。
殿前安静得很,既没有莺啼婉转,也没有那乱人清梦的蝉鸣声。我将殿门推开,周围冷清,一室死寂,烛光温柔地落下来,一点点人影也没有。我心中不安,轻手轻脚地踱了几步,果然,翩垂的幔帐前,一个颀长的身影立于菱花银丝烛台前,正用铁钩拨弄着火苗。
我在他身后三尺停了脚步,他没回头,只问了句:&ldo;莫九鸢呢?&rdo;
&ldo;他……&rdo;我将声音压低,略有些心虚:&ldo;他自觉有错,没脸见太子,去内直局领罚去了。&rdo;
萧衍冷哼了一声,将铁钩放回岸架上,&ldo;孤的幕僚,什么时候让你给收买了?&rdo;他转身,点点烛光晶亮光华映在眸中,似揉碎了天幕星河,我蔫蔫地站在一片芒矢暗淡中,见他微低头,盯着我的眼睛看,&ldo;你哭了?&rdo;
我后退了一步,忙用手揉了揉眼窝,针戳样的刺痛。摇了摇头,&ldo;没……没有啊。&rdo;
&ldo;沈侯爷跟你说什么了?&rdo;他幽幽地睨了我一眼,显然也没指望我能回答。殿内铺陈了一桌的琅釉漆盘,上面摆着绶带、冕冠还有寝衣,他自然地解开嵌玉腰带,脱了外裳从净水中捞了锦帕擦脸,我看得目瞪口呆,心想今儿也不是初一、十五,他老人家怎么这么有耐心,跟我这磨牙。
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的衣衫,我想起一事,问:&ldo;今年会试的结果出了吗?状元是谁?&rdo;
他手中的动作停了停,抬头看了我一眼,&ldo;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朝政来了?&rdo;我兀自直直地盯着他,他揉了揉额角,果然老实回答:&ldo;通州宋灵均。&rdo;
我眼珠转了转,看他的神色探究之意渐浓,抓紧趁热打铁:&ldo;那新空缺出来的大理寺少卿……&rdo;萧衍唇线微微上挑:&ldo;你的大哥沈意清,想必沈侯爷已经跟你说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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