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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第1页）

从前我觉得好些权谋争斗都离我很远，但如果能早些像现在这样静下心来细细思虑，便会悟出既已身在此局，所谓的置身事外都是自欺欺人，没有人会真得把我当成局外人而轻易放过。既然这样，做出一副清高样又有什么意思，平白让人得了便宜又看轻了自己。

从前姜氏一无所有时尚且能从微末中崛起，现在我所拥有的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比当初他们的境域好了不少，我不相信，我沈孝钰就是天生愚钝，用了心思也斗不过他们。

嬿好鬼鬼祟祟地避开人踱到我跟前，悄声说：&ldo;姑娘，过几日就是立储大典，奴婢偷偷去勤然殿看看皇长子，给他带些换洗衣物，再给勤然殿的宫女塞些银两，让她们用心照顾皇长子。&rdo;

我被她说得有些心动，但也只是动了动，便断然拒绝：&ldo;立储在即，皇长子又是刚被送入勤然殿，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若是这个时候做这些小动作被人抓了把柄去，那不是其取其辱吗?&rdo;

嬿好语噎，沉默了半天才低声说：&ldo;还是姑娘想得周到，是嬿好愚笨了。&rdo;

我看着她垂眉敛目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轻柔道：&ldo;你也是好心，也唯有你能与我一样深切地挂念着润儿，旁人安慰些什么，不过表面文章，他们怎能体会一个做母亲的心。&rdo;

嬿好怔怔地抬头看我，犹豫着说：&ldo;姑娘，你好像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rdo;

我抚着额头轻微地笑了笑：&ldo;从前的我有父母，有兄弟，即便外间风吹雨打，可总有人护着我，不让我受委屈。现在呢，我还剩下什么，连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都留不住，人人都说我是中宫皇后，出身吴越沈氏，乃名门望族之后，又有凤命在身，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到头来我落到了什么，我全家被杀却连凶手都揪不出来，我兄长被人逼着深入险境至今不归，我的孩子连留在我身边都是奢望。人间的辛酸悲苦全都尝了个遍，可不是只有守着这高高在上的凤座来安慰自己了吗?&rdo;

面前的嬿好悲伤得几乎落泪，我摸了摸她颊边红透的胭脂，唇边的那抹笑意又提起了几分：&ldo;嬿好，你不许哭，哭是没有用的。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从前我们多傻，觉得自己不去害别人，别人就不会找上门来害我们。可我占了人家日思夜想的东西，人家怎会轻易放过我。该算计的时候不去算计，反被人算计了，再去哭，又有什么用?&rdo;

嬿好红着眼圈强忍着不落泪，身体却不住地抽抽搭搭，咬紧了牙关点头，哽咽着说：&ldo;我都听姑娘的，只要能为沈家报仇，嬿好什么都敢做。&rdo;

&ldo;那么你就先为我做一件事吧。&rdo;我低下头思忖片刻，站起身来环顾了下正殿陈设，慢吟吟说道：&ldo;今日下午吴越沈氏的那位叔父要来昭阳殿拜谒，你寻个名目将那些摸不清底细的宫女都支派到别处去，离正殿远远的，但不要太刻意，让人察觉出什么。&rdo;

嬿好忙点头应下，我坐回缠枝绣榻上，抿了一口茶，对她道：&ldo;你去忙吧，把孟姑叫进来。&rdo;

自那日景润被带走后，孟姑就像是刻意躲着我了，极少在我跟前露面。我开始还觉得诧异，但稍稍动心思一想，就明白了几分。那日昭阳殿上下没一点声响，只几个照顾景润的宫女乳母悄悄收拾了行李要往勤然殿搬，多半是孟姑在其中斡旋，不让声张。而这般行事作风一看就是出自萧衍，她大概是看我因为润儿伤心，不敢到我跟前晃悠了吧。

孟姑今日穿了一身浅褐色乌枝襦裙，发髻簪于脑后，将自己打扮得老气横秋的。其实她才三十多岁，长得眉目端庄，完全没必要将自己打扮成这个模样。我瞅着她裙子上的斜枝，叹了口气：&ldo;孟姑，待会儿从本宫这走了你就去昭阳殿库房里寻几批鲜亮些的绸缎，送到司制那里，让她们给你做几身衣裳。&rdo;

孟姑一愣，缓慢揖礼的动作僵滞了片刻，抬头看我，仿佛没料到我会这样说。木讷了半晌，才道：&ldo;奴婢这样打扮惯了，娘娘厚恩，实在不敢领受。&rdo;

我将手搭在桌上的晶玉瓶，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模样，从前觉得很不以为然，现在才领悟出来，萧衍看中的人怎会是呆傻胆小的，不过是太有分寸又会藏拙，轻易不会落入人眼中，但到了关键时候又能起了重大作用的。

和缓一笑：&ldo;你是昭阳殿的掌事姑姑，你的穿戴打扮也代表着昭阳殿的脸面，这般素净让人还以为本宫失势了呢。&rdo;我故意将话说得轻快，目光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的反应，她一脸惶恐忙跪地道：&ldo;娘娘正当盛宠，怎么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奴婢遵命就是。&rdo;

那褐色的绸缎襦裙铺陈在青石板上，蒙了些许灰尘，将颜色衬得更乌败，我撑起额头，无奈地说：&ldo;你且起来坐着说话吧，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站，也不准跪。&rdo;

她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坐在我对面的檀金木四菱凳上。

我思忖了片刻，换了副严肃神情说：&ldo;孟姑，其实算起来你跟在本宫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如今你又是昭阳殿主事，本宫有话也该对你坦诚，却不知你愿不愿与本宫推心置腹。&rdo;

孟姑忙点头：&ldo;娘娘有话尽管问，奴婢知无不言。&rdo;

&ldo;这宫中的人，从宫女到内侍看上去各个都恭谨，但其实都藏着自己的心思，有着自己暗中效忠的人。&rdo;孟姑的脸上露出些微不自然的神情，我只看了一眼便当没看见继续说：&ldo;但本宫是六宫之主，应当对后宫有所掌握，统御后宫便要从御人开始，御人便要知道他们的来历，这一想便觉一团乱麻，不知该从何处入手，孟姑你能否对本宫指点一二。&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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