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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第1页）

老王头的茶档这会儿是空的，几张长凳横七竖八的摆在门洞的墙边。

钱六叔咋着嘴，两手拢在袖筒里坐在一条长凳上，上半身朝前伸出探着脑袋跟蹲在路边抽着水烟的老潢说话。

&ldo;朝廷什么个讲究啊?从年头到年尾，几次聚会游行了，要成立议会，最后倒是成立了，可全他妈的都是满人，成了一个大笑话……&rdo;钱六叔瓮声瓮气的说道。

老潢咧着黄牙，抬头看看门洞那昏黄的灯光，然后半站起来挪了挪位置，松泛了一下大腿，又蹲在地上，咧着嘴笑：&ldo;别问我，我哪晓得呀，早就不指望皇城里的人能干出人事了。&rdo;说完，又冲着钱六叔道：&ldo;老六啊，咱小老百姓的，关心那干啥……&rdo;

&ldo;哟，您老可不是小老百姓，你不是贝子爷嘛。&rdo;钱六叔说着，又道：&ldo;我哪个是关心那些，我是关心咱们永福门，关心虞记，咱们可不得靠它过活儿嘛。虞记好好的，咱们整条街，多少人在虞记里干活儿，哪不晓得虞记那是正正经经干事业的，没招谁惹谁吧?衙门的老爷倒好，见着洋鬼子就只知道点头哈腰的，对百姓倒是下狠手。这些年，菜市口那石阶的颜色都是黑的了，当然话又说回来，有胆子造反，那生死也是各安天命，可咱上海这些小老百姓，朝廷大爷惹不起，各瘪三红棍混堂口的，同样也惹不起，洋大人更惹不起，缩着脖子讨着生活，算是安份守已的，怎么说搜就搜，这日子就是不让人过自在怎么的……&rdo;

&ldo;嘿，你就寒碜人吧，我这贝子爷哟……&rdo;老潢依着墙靠着，重重的呸了一声，也不晓得是呸谁，然后又抽了口烟：&ldo;嘿，不说了，有什么法子，生受着呗……是这世道不让人过安生日子。&rdo;

说着，老潢伸出鸡爪似的手，在大腿上拍着拍子。

&ldo;人不见，烟已昏，击筑弹铗与谁论。黄尘变，红日滚，一篇诗话易沉沦。&rdo;

老潢眯着眼，摇头晃脑的哼起了桃花扇的唱词来。

&ldo;唉……&rdo;钱六叔叹了口气。

……

&ldo;哎哟，我好好一套葵花大碗，待客人用的，全给砸了，这帮挨千万的。&rdo;边上，麻嫂吱呀的拉开门，大半个身子探出来，朝着巷头前张望，见衙门的人已经散了，鬼也没一个了，这才没好气的叫骂。

&ldo;可不，我先生的一个药箱也砸了。&rdo;李太太站在二楼阳台，听到麻婶这边的牢骚话，也应了声，今儿个事情现在想想那心还在跳，好在事已了，虽说坏了个药箱，就全当破财消灾吧，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ldo;这事儿问虞景明呗，她不是说她认嘛，我一个酸枝木的梳妆盒砸地上也砸两半了，那可是我花了十几个大洋收的，可是后宫里出来的东西。该死的翁冒，全是他招来的祸……&rdo;戴娘子依在门边冷嘲热讽起来。

&ldo;戴娘子，我家翁冒没招你没惹你啊，他还是被冤枉的呢，你不骂砸坏你东西的人，倒是咒起翁冒来，没你这么做人的……&rdo;红梅刚收拾好虞记的事情，这会儿正急匆匆的过来，不晓得家里叫那些搜差的差兵整成什么样了，那心里也是火冒冒，这时听得戴娘子这话，便也气不打一处来。

&ldo;呵，冤不冤枉天晓得哟……&rdo;戴娘子自不是省油的灯，这时反唇相讥。

&ldo;对，我家翁冒冤不冤枉是天晓得，但有的人却实实的走私鸦片，我听说戴经理可是荣兴的经理吧，荣兴的事儿啊，他只怕也是要担责任的吧，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众目睽睽之下，相赖都赖不掉。&rdo;红梅也尖着嘴反击。

&ldo;红梅，你乱说一气小心遭报应，这关我家老爷什么事儿啊，我家老爷这些天天天在南汇……&rdo;戴娘子脸色铁青的跳脚。

&ldo;你这跟我说有什么用，戴经理是荣兴的经理，他不担事儿谁担事儿。&rdo;红梅冷哼一声，推开门进了虞宅。

&ldo;呸……&rdo;戴娘子呸了红梅一口，可细一想红梅说的还真不错呀，荣兴的事儿，做经理的不可能没牵连，想着，她的脸色也不好起来，跳起脚来尖叫：&ldo;戴政，戴政……&rdo;

&ldo;政哥跟大小姐送货去码头了。&rdo;爱珍从门洞那边过来，听到戴娘子的叫唤声，连忙接话道。

&ldo;你死人哪，你不会劝着你男人哪，哪家做工的这么没白天没黑夜的啊，虞景明这办的是黑作坊呀?戴政到好，整天给虞景明卖命，我们这爹娘的死活他也不顾了是吧……&rdo;戴娘子跳着脚。

戴娘子这话爱珍不好接，便低着头不接话。

戴娘子看到爱珍这样就有气，哼了一声，转头就往13号门里冲，嘴里就喊着戴谦：&ldo;戴谦，马上叫了车子去南汇把今天的事情跟你爹讲……&rdo;

戴娘子这真是担心起来了，得赶紧给寿松通口气，寿松才好有所准备。

&ldo;虞记的车子都送货去了，这夜里，哪里还叫得到车。&rdo;

戴谦站在二楼的阳台，正跟这一边的虞三姑娘说话，听到他娘的吩咐，有些为难的回道。

&ldo;没有虞记的车子，咱们就叫不到车了是吧?没有张屠父，咱们就一定要吃带毛猪啦?你不是在那讲习所里做记录嘛，合着全是装佯咩，你爹要出事了晓不晓得?该死的卞老二，这真要把你爹给坑了，我跟他们卞家没完……&rdo;戴娘子骂个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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