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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来，轻抚着她冰凉的面颊，说：&ldo;你是燕子，当然会飞。&rdo;&ldo;燕子?&rdo;她像是被什么戳中了心事，可又不明白是什么心事，抬起头看他一眼，马上又低下去，紧张地喃喃，&ldo;要怎么办……老爷一定会杀掉我……&rdo;他在心里叹气外公从来不说假话，他的确让她忘记了过去。可是，如果她真的什么都忘记了，为何独独忘不了这个‐‐他从怀里掏出那块月下云锦，它依然是漂亮的，当那层灰气，幽灵似的依附在上头，明月无光。&ldo;我的……&rdo;她一见，一把将它抢了去，继而疑惑，&ldo;为何还是一块布?&rdo;他看她的眼神，有一点悲哀，有一点失望。&ldo;你如何得来这块布料?&rdo;他问。她紧紧将月下云锦抱在怀里，摇头：&ldo;不知道。它一直就在。不管我走到哪里，它都跟我一起，从不分离。我只有它，只有它了。&rdo;当他看到她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有泪光的时候，他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牵起袖子，他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与污迹，轻声道：&ldo;为什么来找我，还把这么珍视的东西交给我?&rdo;她哽咽着，半晌才颤颤地说：&ldo;我只是觉得……只能去找你。&rdo;&ldo;你认识我么?&rdo;他捧起她丑陋不堪的脸，无半点嫌弃。这次，她没有急急忙忙地躲开，愣愣地望着他的脸，点点头：&ldo;去年，下雪的晚上，我在门里，你在门外。&rdo;他眼睛里一撮小小的火苗，熄灭了。她对他的记忆，只到去年而已。从他离开家，到他找到她，时移世易，万里江山不知改了多少次姓氏，他知道寻找她需要很多时间，但没想到会多到一直走到李唐的天下。外公拿走了她的记忆，也切断了她身为燕妖的气味。没有任何捷径，他只有实实在在地走过一座又一座城池，翻过一片又一片山川，靠近每一个可能是她的人，一次又一次失望之后，再打起精神走下一段路，专注得忘记了时间。没有记忆也好，面目全非也好，只要走近，他就能认出她，是本能，是天性，一如她什么都不记得，却忘不了那块月下云锦。一个结，在解开之前，总是忘不掉的。一年前，益州城的夜雪让他停在了一片院墙之外。雪太大了啊，鹅毛一样，他坐在那扇紧闭的院门外，借着上头的一角屋檐，喝着葫芦里仅剩的烧酒。清清淡淡的香味，从门缝里钻出来，他没醉，当然闻得到。他本就无事可做，于是转身从门上的缝隙里往里看，却冷不丁看到门后的一双眼睛，也正在朝外看。他的酒葫芦从手里滑了下来，滚下了台阶。门后的人，显然被他吓了一跳，颤声问：&ldo;外头是谁?&rdo;他清了清嗓子，说：&ldo;过路的。雪大，走不了。&rdo;许久之后，门后才传来她的声音：&ldo;你是从哪里来的?&rdo;&ldo;从西城门进来的，过了三里桥，便到了这里。再往前，就不记得了。&rdo;他如是道。&ldo;你从未来过益州?&rdo;门后的声音有一点讶异。&ldo;从未来过。&rdo;他知道她的讶异从何而来，却不点破，&ldo;为何这样问?&rdo;&ldo;有些面善。&rdo;她贴着门，再仔细地看他，却再看不出什么端倪，问别人那么多干什么呢，她自己不也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的么，走过一个地方就忘记一个地方。&ldo;姑娘贵姓?&rdo;他仰头打量这院门，虽然只是后院偏门，也毫不简陋马虎，绝非小户人家。&ldo;府里的下人都没有姓氏。&rdo;她轻声说。&ldo;哦。&rdo;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更鼓声，&ldo;夜已深，姑娘为何还不就寝?&rdo;&ldo;他们都睡了，我才好出来赏雪看花呀。&rdo;说到这里，她淡淡的怅然都消失了，言语间有难得的轻松，&ldo;后院的梅花开了，又香又好看。&rdo;&ldo;赏花不该是白天做的事么?&rdo;他换了个方向，果然从门缝里隐约看到了几枝傲雪盛放的红梅，借着远处楼宇的灯火，落雪更白，花瓣更红。刚刚的香味，是它们。门后很久没有动静，他以为她走了。&ldo;白天不是我的。&rdo;她的叹息从门里飘出，&ldo;他们每个人都会笑话我，这样的人，怎么有面目赏花赏雪，看一眼都是褒渎。我应好好待在杂役房里，跟污物粗活相伴，才是道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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