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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沈墨白将沙面扫平，乩笔又写道：&ldo;入祠非吾所愿，身后虚名，云烟过眼。钱塘旧景，埋骨得宜。吾儿谨记，儿兴荣之日，母犹生之时。&rdo;

乩笔缓缓移动，一字一划将字迹显现出来。罗靖只觉一阵微凉的风似乎总在自己身边萦绕不去，仿佛一只手轻抚自己头发一般，情不自禁跨前一步，&ldo;母亲&rdo;二字方要出口，沈墨白手腕一震，乩笔突然从中折断，沙面顿时乱了。碧泉啊的一声，急问道：&ldo;怎么了？&rdo;

沈墨白手心被乩笔划破，苦笑道：&ldo;大少爷阳气太盛，阴魂禁受不住，已经走了。&rdo;

罗靖一把拧住他手腕，厉声道：&ldo;走了？走到哪里？&rdo;

沈墨白手腕被他拧得生疼，蹙眉道：&ldo;自然是回了埋骨之地。&rdo;

罗靖回头看看香案之上，母亲的牌位犹在，厉声道：&ldo;牌位还在这里，她怎会不在这里？&rdo;

沈墨白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揉着手腕道：&ldo;魂附墓而不附主，因此才有入土为安之说。祠堂立位，不过祭祀之时来享。且牌位入祠之人，若是德行不足，即使祭祀，亦不能享，皆是虚名而已。反是埋骨之地，若地气厚暖，风景宜人，则魂魄安矣。&rdo;

罗靖怔怔望着牌位：&ldo;如此说来，这十余年她并不在我身边？&rdo;他自离家之时就带着母亲的牌位，本以为携此物犹如母亲相随，想不到沈墨白一句&ldo;魂附墓而不附主&rdo;，完全否定了他的想法。

沈墨白轻轻摇了摇头。罗靖怔怔站了一会，突然转头盯着他：&ldo;你究竟是什么人？一个帐房先生怎么能夜夜住在偏院里？又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事？&rdo;

沈墨白微微迟疑片刻，道：&ldo;我天生能视鬼，但究竟是何原因，亦不自知。住在偏院，只是为了替小少爷驱鬼。&rdo;

罗靖眉一扬：&ldo;驱鬼？驱什么鬼？&rdo;

沈墨白迟疑着道：&ldo;就是，一些夜游鬼……&rdo;

&ldo;胡说！&rdo;罗靖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冷冽的模样，&ldo;这是罗家祖传的基业，多少年都没出过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有鬼？&rdo;他往前走一步，几乎贴到了沈墨白面前，&ldo;这个鬼，不会是你带来的吧？&rdo;

沈墨白微微蹙起了眉：&ldo;大少爷怎能这般说话？&rdo;

罗靖冷笑：&ldo;因为你没说实话！你最好是说出事实，否则我把你送交官府，以妖言惑众之罪活活烧死你！&rdo;

沈墨白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双手合什轻轻念了一句佛号，神情才平静下来：&ldo;大少爷的戾气太重了，有损阴福，该戒嗔戒怒，才是修身养福之道。&rdo;

罗靖一摆手：&ldo;别说那么多废话！反正我天生就是嗜杀克家之命，用不着戒，也戒不了！倒是你，再不说真话，我可有的是手段对付你！&rdo;他轮廓硬朗的脸上杀气四射，高大的身影像座山似的压下来，沈墨白竟觉得有几分透不过气来，低头又轻轻念了几句佛号，才缓过来一些：&ldo;我说的是真话。&rdo;

罗靖眼神一厉：&ldo;你当我不敢杀你？&rdo;

他并没多余的动作，只眼神往下一瞥，沈墨白已经觉得颈子里一阵凉，仿佛有把刀抵在上面似的。紧紧蹙着眉，他终于是抵不过罗靖的压力，低声道：&ldo;当真是有鬼。只不过，只不过是罗家的先祖阴魂，并非外鬼。&rdo;

罗靖一怔，眼神反而更冷：&ldo;罗家先祖来惊扰自己的儿孙，断自己的香火？你说这种谎给我听，当我是傻子么？&rdo;

沈墨白烦恼地咬着嘴唇。他平生也没说过谎，罗靖的指责让他有些不悦，那种威压也让他不舒服，终于还是道：&ldo;小少爷，他，不是罗家骨血。&rdo;

第3章真相

&ldo;你要移柩？&rdo;罗平十分意外地看着长子。前几天还闹得天翻地覆，今天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不但不再要求把他娘的牌位进祠堂，还要把灵柩也搬走。

&ldo;不错。&rdo;粮糙已经征集完毕准备上路，罗靖也换上了一身戎装，愈发显得威风凛凛，英姿挺拔，&ldo;娘不愿再呆在你罗家，她要返乡，我要带她走。&rdo;

罗平被他口气中的傲然不屑气得心火直蹿，却还不好发作，只得道：&ldo;你娘已经下葬很久了，棺木大约都快烂了，再迁恐怕不宜……再说她毕竟是我罗家的人，理应葬在此地，迁回钱塘去也太‐‐&rdo;

罗靖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ldo;父亲原来还知道娘是罗家的人。不过，娘现在已经不稀罕这罗家姨娘的名份，她要回乡，我一定要带她走。&rdo;

罗平终于被气得一拍桌子：&ldo;你好大的口气！怎么？你还是不是我儿子？仗着大帅的势力，就敢忤逆了？你想气死我是不是？&rdo;

罗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ldo;那又如何？&rdo;

罗平被他气得两眼干瞪，咬牙道：&ldo;就算你是大帅的人，也未必就碍着我动家法！来人！&rdo;

这父子二人在这里大吵，合府已经无人不知，虽然不敢出头，却也都悄悄扒着墙角在看。罗夫人也由儿子扶着出了佛堂在院里看热闹，她长得也算秀美，只是脸色苍白如纸一无表情，看着教人心里发冷。直听到罗平要动家法了，脸上才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道：&ldo;老爷叫人送家法，你们怎么不动？&rdo;罗铮也接口道：&ldo;拿新板子，多预备两块，免得不够用。这样的忤逆，打死也是该的。&rdo;两边下人已经呆了，经他们提醒，才有人赶紧捧了竹板一溜烟地送上去。

罗平接了竹板在手，咬牙道：&ldo;跪下！&rdo;

罗靖站着不动，讥讽地一笑：&ldo;不用到院子里去？&rdo;他自幼不知被责打过多少回，每次都是被叫到院子里跪着，当着来往的仆役挨打。

罗平抬手就是一记：&ldo;不用！老子在这里就打死你！&rdo;开始几下心里还有点发虚，后来打得顺手，那竹板就停不下来了。

罗靖笔直站着，竹板风车般抡下来，他却眉毛也不皱一下，等罗平抡得手都有点酸了，才冷冷道：&ldo;打够了？&rdo;

罗平气得吹胡子瞪眼：&ldo;你，你给老子跪下！&rdo;一板子又抽在他腿上。

罗靖微微晃了晃，却仍昂然立着，淡淡一笑：&ldo;你打吧，也就是今天这一回了。趁着这机会打够了数，否则等我踏出这门，你就再也没有打自己亲生儿子的机会了。&rdo;

这话里有话，罗平手不由得一顿：&ldo;你说什么？&rdo;

罗靖眼睛却往院子里扫了一圈：&ldo;新来的那个帐房先生沈墨白，我要带走。&rdo;

罗平眼睛都红了，大吼道：&ldo;我问你方才说的是什么！&rdo;

罗靖冷冷一笑，把目光转到脸色发白的罗夫人脸上，一字字道：&ldo;去问你的夫人，我的大娘！罗铮究竟是她生的，还是她的妹妹生的！&rdo;

&ldo;你胡说！&rdo;罗夫人好似被扎了一刀，尖声叫起来，&ldo;老爷，你就让他这样胡说？&rdo;

罗靖低低地笑，目光却是尖锐如同刀锋：&ldo;胡说么？当初给你接生，接下来一个死婴的那个接生婆，恐怕不会这般说罢？&rdo;他用目光一寸寸切割着罗夫人，声音愈提愈高，&ldo;你可知道为何你的孙子会夜啼不止？那是罗家先祖不能容忍他顶着罗家小少爷的头衔招摇撞骗，享用他根本不配享用的东西！&rdo;

罗平惊得呆了，半晌才回过味来，狂怒地一板子又抽下去：&ldo;你混蛋！&rdo;

这一次罗靖却不再挨着了，一闪身，罗平的板子就挥了个空。罗靖掸掸身上衣裳，似乎对这一顿板子完全不放在心上：&ldo;父亲不相信也无妨，不过，最多半年，这孩子就会夭折，此后，只要是这位二少爷生出来的孩子，想必罗家列祖列宗都不会让他活着。孩儿还有军务在身，今天就要告辞了。此后孩儿也再不会回来，所以‐‐&rdo;他突然出手，从罗平手里闪电般夺下那竹板，双手一叫劲，咔嚓一声折成两段，随手抛在地上，&ldo;这东西，父亲以后也用不着了。&rdo;

没等罗平缓过神来，罗铮已经疯了一般冲了上来，一拳挥出：&ldo;你放‐‐&rdo;一个&ldo;屁&rdo;字还没出口，他已经倒飞了出去，罗靖活动一下指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ldo;就凭你，也敢跟我动手？你不妨回去好好照照镜子，究竟你是长得像我这位大娘，还是更像你的亲生母亲！&rdo;

罗平怔怔看着口角流血的罗铮，再转头去看已经摇摇欲倒的罗夫人。他是见过那位姨妹的，她与罗夫人长得有八分相像，只是眼角微微上挑。现在看来，罗铮这双眼睛跟她是一模一样，若说他与罗夫人有七八分像，那与那位姨妹就是十成十的像，只是从前没有人想到过而已。

罗靖对满院子目瞪口呆的人满意地扫了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到站在院角怔怔看着他的沈墨白身上，嘴角微微一勾：&ldo;跟我走。&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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