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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1页）

几人说着话，那轿子已经到了眼前，风微微吹起窗帘，罗靖一眼瞥过去，只见车窗上搭了一只手，细白纤长，如同美玉雕成的。恰好一片云此时飘过，洒下几点雨珠，有一滴被风吹进马车，落在手指上。那只手像被什么烫着了一般，倏地缩了回去，车帘也重新垂下。罗靖悚然一惊‐‐就在这顷刻之间，也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那水滴落上的一根手指，竟然迅速弯曲粗大起来，肌肤变得粗糙黑褐，指甲更是如同刀锋般尖锐地弹出‐‐这哪里还是人手，简直便是鹰爪！轿子已经走出很远，他还死死地盯着，心中真是翻江倒海。郑王娶的这个所谓的侧妃，究竟是人还是妖怪！

沈墨白不知为什么轿子过去了罗靖还勒着马，看他深思的模样又不敢惊动，顾自四处张望。京城虽然热闹，却也少不了乞丐，有几个看到罗靖策马而立，马匹高大，鞍鞯鲜明，想是有钱的主儿，便逡巡着靠了过来，大着胆子拉了马镫讨钱。罗靖从沉思中惊醒，一看这几人老的老小的小，衣衫褴褛面目黄瘦，目光中带着畏怯，不似做惯了乞丐的，虽然拉住了马镫，却不知如何说话，只反复道：&ldo;老爷可怜可怜，赏几个钱吧，老爷可怜可怜，赏几个钱吧……&rdo;

沈墨白看得心软，将手里的点心递过去。两个小的接了就往嘴里塞，险些噎着。罗靖皱了皱眉，摸出点散碎银子抛给他们，一面道：&ldo;听你们口音不是京城人，怎么讨饭讨到京城来了？&rdo;

老人紧紧攥了银子，喃喃道：&ldo;我们不是京城人，是常州山里人啊。&rdo;

罗靖虽然已经不再把常州守备府当作家，但说起常州人，仍然有些乡情，又多摸出点银子，道：&ldo;常州这些年还算风调雨顺，你们怎么弄成这样？&rdo;

老人浑浊的眼中滚出泪水，沙哑地道：&ldo;是发水啊……下了几天雨，突然停了，娃的爹娘以为雨停了，就进山去采药……谁知道突然又会下那么大的雨，山洪说来就来，全冲走了啊……&rdo;

沈墨白浑身一震，手里的东西全部落到地上，猛地弯下腰，用力太猛险些跌下马。罗靖一把扯住了他，道：&ldo;你做什么？&rdo;沈墨白恍如未闻，仍然弯着身子向老人道：&ldo;你说的是什么时候？&rdo;

老人被他吓了一跳，哆嗦着道：&ldo;就是去年夏天……本来那个时候都是梅雨，谁知道突然就晴了三天，他爹娘以为天就晴了，上山去采药，谁知道……&rdo;或许是伤心太过，老人神情都已麻木，眼里淌着泪，脸上却是全无表情。

沈墨白慢慢直起身，罗靖只觉他抖得像风里的柳条，连忙揽住了，双腿一夹马腹，往来路就走。沈墨白呆了半天，突然挣扎起来：&ldo;我要去找他们，我‐‐&rdo;

罗靖双手用力，将他箍在怀里，沉声道：&ldo;别闹！街上的乞丐多了，你一个个都要去找？&rdo;

沈墨白挣扎着道：&ldo;可是他们是‐‐&rdo;

罗靖把他转过来面对自己：&ldo;这与你无关。&rdo;

沈墨白惊骇地看着他：&ldo;怎么会，与我无关？是我借‐‐&rdo;

罗靖再次打断他：&ldo;真正说起来，是工部耽搁了七天，才让粮队受困，否则我们早就到了边关，又何必借晴？&rdo;

沈墨白怔怔看着他，喃喃道：&ldo;可是，是我借……&rdo;

罗靖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抚他后背：&ldo;你也是无心。这几人我自会照看，不要再想了。&rdo;

沈墨白贴在他怀里半晌，幽幽道：&ldo;那道人说过，我是魔……&rdo;

罗靖粗暴地打断他：&ldo;胡说八道！我自幼被人算命克父克母，原来也不过是有人自作自受，你难道还真相信那疯道人的话？&rdo;

沈墨白抬头看他，神情茫然。罗靖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不自觉地有些柔软，将他搂得更紧些，道：&ldo;我虽不信神佛，却听有句话说得好：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你难道是有心为恶？&rdo;

沈墨白立刻用力摇头。罗靖微微一笑：&ldo;既不是有心，还多想什么？&rdo;

沈墨白做不到这么洒脱，低下头去，神情黯然。罗靖知道他不会再有心思游玩，便策马返回，两人算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进了宅子大门，碧泉便迎了上来。罗靖翻身下马，将沈墨白也抱下来，微微有些诧异：&ldo;怎么还没休息？&rdo;

碧泉看一眼沈墨白，道：&ldo;烟儿有些不舒服，我刚刚给她熬了药。&rdo;

罗靖眉头一皱，想起自己答应带的点心完全忘到了脑后，便道：&ldo;我去看看，是白天累着了吧？&rdo;向沈墨白道，&ldo;你先回去休息。&rdo;

碧泉牵过马，微微低着头，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ldo;今晚大帅派人来过，问爷几时下定？&rdo;

这一声不大，但院子里静悄悄的，就听得格外清晰。沈墨白刚刚转过身去，闻言浑身一震，脚似乎钉在了地上，艰难地转过身来看着罗靖。罗靖倒没有注意，一面往碧烟房中走，一面道：&ldo;大帅是什么意思？&rdo;

碧泉有意无意地瞥一眼沈墨白，平平道：&ldo;大帅说，都是一家人，不用什么派场，但面子上礼还要过得去。大帅过几日就要启程回青州，绕道亲自过去给爷下定。我看爷明天还是去大帅府上商量一下，总不能连定礼也让大帅出。&rdo;

罗靖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丁兰察固然是拿他当儿子看待，恨不得一手就给操办了婚事，但毕竟不是亲父子，连定礼都让丁兰察拿，那也太不像话。

碧泉一面跟着罗靖走，一面斜瞥沈墨白，口中轻声道：&ldo;爷，有句话，碧泉不知该不该说。&rdo;

罗靖瞥他一眼：&ldo;有什么不直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rdo;

碧泉垂头道：&ldo;这话，碧泉说了未免太没规矩。&rdo;

罗靖皱眉道：&ldo;什么规矩，有话快点说，否则我拿鞭子抽你了！&rdo;

这是碧泉小时候罗靖经常拿来吓唬他的话，其实从来也不曾打过他，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玩笑。碧泉轻轻一笑，道：&ldo;爷既这般说，碧泉就大胆了。烟儿也跟了爷这些年，至今，还没个名份，日后夫人进了门，恐怕……&rdo;

沈墨白从听到下定就呆站在院中，眼看着罗靖主仆走远，只觉院中的风似乎格外的冷，吹得他双腿都有些迈不开步。他虽然早知道碧泉和碧烟都是罗靖的人，却从来没有想过罗靖还要娶妻，更没想过什么名份之争。如今碧泉轻轻几句话，就把一切都在他眼前摊了开来，让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身份的尴尬‐‐他在罗靖这里，究竟算什么？

碧泉从房里出来，反手关好了门，走到沈墨白面前，轻声道：&ldo;外面风大，爷让先生回房休息呢。&rdo;

沈墨白茫然地随着他的话转身。碧泉跟在他身边，含笑道：&ldo;先生是读书人，这些礼仪的事想必比我这个粗人明白。爷也不懂这些定礼什么的，先生倒是拿个主意，看下什么样的定礼才好？&rdo;

沈墨白茫然道：&ldo;我，我也不懂……&rdo;

碧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从容道：&ldo;现下家里没什么人，这下定的事，少不了就是我们几人操办，我是不懂，烟儿又是个女人家，先生可要搭把手才是。&rdo;

沈墨白听得心里冰凉，喃喃道：&ldo;将军……&rdo;

碧泉微微一笑：&ldo;爷在烟儿屋里歇下了。先生要什么，只管对我说。烟儿从前不懂规矩，不过日后爷成了亲，她也有了名份，实在不合适再这么野。说来男女有别，先生日后少什么东西，对我说就好。&rdo;

沈墨白对他后面的话简直没有听进去，只觉一字字都像针似的扎在自己心上，胡乱答应了一声，逃也似地进屋里去了。留下碧泉站在门外，良久，脸上渐渐浮起一丝冷笑。

第21章出走

罗靖本打算第二天就去见丁兰察，但丁兰察比他还快些，一早就到了罗靖府上。

罗靖今天不必去宫中值岗，清早就在院子里练功。丁兰察进来见他一把剑舞得虎虎生风，不由点头微笑。罗靖一眼看见，连忙收了势子将他往房里让。

丁兰察自然是为了罗靖的亲事来的。他已经择定两日后离京，到时稍稍一绕路，正式去替罗靖下定。丁兰清也是将要上任的人，又是自家堂兄面上，也就不讲究太多繁文缛节，下了定，差不多就把送嫁的日子定下，隆冬季节自不好办喜事，待来年春天，就差的当心腹把女儿送来京城完婚。

丁兰察带了长长一张礼单，按着丁氏当地习俗一一开列。好在东西虽琐碎，却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要有钱，在当地就可置办完全，只缺男家出一件&ldo;聘物&rdo;。按丁氏当地习俗，这件&ldo;聘物&rdo;应是一件较为名贵的首饰，若是家传的，那就更好。丁兰察知道罗靖有这么一支镯子，只是太不值钱些，拿出来未免不合罗靖如今的身份，因此他又另外买了一支上好的玉镯，来充当这件&ldo;聘物&rdo;。为免罗靖多心，他也就没有提起这其中的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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