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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第1页）

若耶溪的源头在若耶山，山下本来有个水潭，现在已经改建成平水江水库了，虽然是夜间，也有游人在水库边三两散步。欧冶子飘浮在沈钟两人身边，沉默地看着周围的景色，脸上流露出怅然的神情。绕着水库走了半圈，他忽然离开道路，向斜里飘过去。沈固和钟乐岑对看一眼，也跟了过去。

欧冶子飘飘停停，专走偏僻的地方，好像是在辨认着旧路，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在一处山坡上停了下来，环视四周，良久，低声喟叹：&ldo;旧地已改……&rdo;

沈固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问钟乐岑：&ldo;这是什么地方？&rdo;

钟乐岑也摸不着头脑：&ldo;铸剑的地方？也不对啊。&rdo;

欧冶子这次回答了：&ldo;非也。此乃吾与干将初识之地。&rdo;

钟乐岑啊了一声，脸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试探着问了一句：&ldo;难道先生以身祭炉，是为了干将？&rdo;

欧冶子半透明的身形猛然一震，回过头来：&ldo;汝何以知之？&rdo;

钟乐岑也是突然之间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现在倒被问住了：&ldo;这‐‐&rdo;沈固看欧冶子脸上肌肉绷得死紧，倒怕他恼羞成怒什么的，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挡在钟乐岑身前。

欧冶子看了他一会，忽然苦笑了一下，又转回身去：&ldo;不错。吾一人不死，则二人同死，与其同死，不如留一人在世……&rdo;

钟乐岑的脑子急剧地活动着，猜测道：&ldo;难道是楚王‐‐&rdo;

欧冶子突然握紧了拳，片刻，慢慢放松下来，目视远方，缓缓开口：&ldo;吾与干将初识即在此地。彼时吾已从师学艺，干将犹一顽童而已……&rdo;他声音平和中带着微微的笑意，像吹过水面的风一样，连那浓重的口音听起来也不那么别扭了，&ldo;……干将称吾为师，实则并未行礼。后干将返吴，艺亦大成，楚王闻吾二人之名，各令甲兵三百携重金往二国，名为聘之，实为挟势以迫。彼时吾意尚甚喜，谓可相见，不意楚王心怀叵测，恐吾二人日后所铸之剑更胜今日，意欲剑成之日，将吾二人杀死于炉边。&rdo;

沈固对他文绉绉的话听得很吃力，但欧冶子说得极慢，倒也能听出个大概来。钟乐岑比他听得更明白，忍不住说：&ldo;所以先生告知楚王，能为他铸一柄聚阴之剑，让他放过干将？&rdo;

欧冶子微微点了点头：&ldo;彼时干将已然娶妻，吾则孑然一身，虽死而无所牵挂……&rdo;

钟乐岑沉默了一会，轻声问：&ldo;先生对干将的一片心意，干将知道么？&rdo;

欧冶子静立着，良久，微微地摇了摇头。沈固心里也不由黯然了一下。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死去却无人知晓，难怪欧冶子肯现身出来帮自己剿灭百鬼，原来也是同病相怜。

欧冶子怔怔地站了一会，低声道：&ldo;干将此后如何？&rdo;

干将莫邪的传说，沈固也是知道的，毕竟课本上不是有《眉间尺》这篇课文么？但是他还没说话，钟乐岑已经抢着说：&ldo;干将此后回到吴国过得很好。他和莫邪也铸出了不少宝剑，在后世留下了不小的名声。&rdo;

沈固看他一眼，没说话。片刻之后，欧冶子轻声笑了一下：&ldo;如此，吾意足矣。&rdo;他忽然回过身来，&ldo;劳子二人相送，吾无可报，唯金铁之英一枚相赠，望勿弃。&rdo;他一扬手，一道赤金色光芒划过，从沈固右肩直插了进去。沈固只觉从肩头到手臂一凉，本能地一甩手，手里突然多了一柄似剑非剑，似钩非钩的东西，看上去像金属的，但握在手里却半点份量也没有。欧冶子望着他说：&ldo;此为吾采金铁数年所凝，可长可短，可曲可直，子天性带煞，用之相宜，可尽其威。然兵者主凶，亦勿轻现。世间唯缘无定，子二人能得相守，望珍重之。吾去也。&rdo;余音之中，他的身体突然拉长，化为一道微光，投入了平水江水库。夜色之中，水库依然平静，并看不出刚才有一个千年的灵魂进入其中……

走出火车站，钟乐岑长长伸了个懒腰：&ldo;哎呀，可算到家了。&rdo;

沈固一只手拎着背包，微微一笑：&ldo;到家好好睡。早知道就该坐飞机回来。&rdo;钟乐岑择床，在火车上晃荡着死活睡不着，一夜就是一对黑眼圈。

钟乐岑打个呵欠：&ldo;飞机太贵……&rdo;送走了欧冶子，他的铁公鸡脾气又开始发作，也不跟旅游团了，第二天一早就叫人家退了钱提前了滨海市。

沈固一手拉着他在人流中穿梭：&ldo;行，今天别去诊所了，在家里好好补一觉。&rdo;

火车站广场上到处是人，沈固和钟乐岑正要去打车，前面忽然一阵骚动，有人在喊着什么，沈固拉了钟乐岑一把：&ldo;过去看看。&rdo;

一群人围成一圈，有人在打电话：&ldo;120吗？火车站广场有个老太太犯病了，看着像心脏病，你们快点过来看看呀！&rdo;

钟乐岑一听就振作起来：&ldo;心脏病？我是医生，麻烦让我进去看看！&rdo;

沈固左右一扒拉分开一条道，钟乐岑挤进去看了一眼就叫起来：&ldo;沈固你来看，这不是‐‐&rdo;

沈固定睛一看，地上躺着个老妇人，脸色青紫，双手捂着胃部身子蜷缩成一团，面容虽然扭曲，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卢纬的姨。

&ldo;不是心脏病啊，是胃！可能是胃穿孔！&rdo;

沈固蹲下身来：&ldo;赶紧送医院。&rdo;胃穿孔的危险在于胃里的消化液会流入腹腔侵蚀其它器官，必须尽快得到治疗。刚才不敢动老太太是因为怕她是心脏病，现在既然不是，那就得立刻往医院送。

沈固把老人从地上扶坐起来，老人忽然往前一栽，哗地吐出一口污血来。沈固觉得那血里似乎有点发亮的东西，但老人这一口血正吐在地上的雨水箅子上，立刻流进了下水道，他也并没看清楚什么。

已经有热心的给叫了辆出租车，沈固平抱着老人刚要上车，卢纬满头大汗地拎着行李跑了过来：&ldo;姨，姨你怎么了？沈哥？&rdo;

&ldo;可能是胃穿孔。&rdo;沈固简单地说，&ldo;马上去医院。&rdo;

果然是胃穿孔，医院直接就把老人送进了手术室，留下卢纬烦燥地在外面打转。钟乐岑安慰他：&ldo;别紧张，胃穿孔发作起来厉害，但抢救及时不会有什么事，你别担心。&rdo;

卢纬跌坐在长椅上：&ldo;姨就是平常吃的东西不好，又累‐‐我说不让她回去吧，她又住得不习惯！幸亏是在火车站上，要是回了家再犯病，没人管可怎么办？这次说什么也不让她走了。&rdo;

沈固拍拍他：&ldo;老人在农村住惯了，乍一换地方是不习惯，慢慢来。胃穿孔好好休养不会有事，你先放松点。&rdo;

卢纬叹了口气：&ldo;小琳这几天总是吐得难受，心情也不好，我怕姨是以为小琳不愿意她在家里住才要回去……&rdo;

他正说着，张琳就出现在走廊那一头，看见他们赶紧快步过来：&ldo;姨怎么样了？&rdo;

卢纬搓了把脸：&ldo;胃穿孔，正做手术呢。你来了正好，在这守一下，我去交钱。&rdo;

张琳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直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从外表上还看不出怀了孕，但脸色特别苍白，卢纬紧张地扶了她一把：&ldo;你怎么了？别这么冒失，伤了孩子。&rdo;

张琳忽然用手捂住了脸，哽咽地说了一句：&ldo;没事。&rdo;眼泪就从手指fèng里渗了出来。卢纬慌了：&ldo;琳琳，琳琳？你怎么了？不舒服？&rdo;

张琳摇着头：&ldo;没事。卢纬，让你姨回去吧。&rdo;

卢纬怔了一下，有点冒火了：&ldo;姨现在做手术呢，手术完了正要调养，回去谁伺候她？&rdo;

张琳抹了把眼泪：&ldo;那就住院，找护理，总之就是别回家去。&rdo;

卢纬腾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沈固一看不好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去：&ldo;你不是去交钱吗？走走我陪你去。&rdo;

卢纬被他拉着走，一边愤愤地说：&ldo;小琳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她不是这样。当初还是她说让我把姨接来住的，这才几天就变卦了？&rdo;

沈固息事宁人地劝他：&ldo;她不是孕妇嘛。听说怀孕头几个月都会烦燥。再说她现在这样，真把你姨接回家去就是两个病人要照顾，你忙得过来吗？老人住院也好，护理比我们懂，照顾得仔细。现在已经够乱了，你先别跟她吵，等老人身体好了再说。&rdo;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医生表示很成功，送来得及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只要好好休养就行。卢纬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点。加上张琳在等着的时候又翻肠倒肚地吐了一次，到底是自己老婆，肚子里还是自己的孩子，卢纬有火也没法这时候发，只好办了住院手续，先陪着张琳回家。沈固和钟乐岑看他又是行李又是孕妇的，只好帮他拎着东西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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