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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1页）

&ldo;进军西北&rdo;之梦（3）

决裂

既然党国领袖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朱家骅与蒋廷黻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耍布袋戏，以此来摆弄精明如猴的蒋介石。陶孟和大感沮丧，但一时又想不出对策。正在几人无计可施之时，此事被蒋廷黻讥讽为&ldo;太上总干事&rdo;2的傅斯年闻知。傅主动致信朱家骅，开始替这位交情甚笃的上司排忧解难：&ldo;……此事大可发愁，酒泉严格说仅一油栈，如何设社会所，其中既无经济可以研究，亦无文化接触可以研究（研究文化接触最好在西宁），社会所如在西北设分所，必以兰州为宜，酒泉切切不可，此点若不改，后患无穷。若名称上在酒泉挂社会所之牌，必为空洞。以介公之热心西北，夏、秋未必不去，一看其为空洞，非真迁也，恐本院整个蒙不良之影响。&rdo;他又说：&ldo;本院似不当把社会所实际上放在李庄，分店在兰，牌子却挂在酒泉，而谓不在兰州也。&rdo;

傅斯年写这封信，的确有点&ldo;太上&rdo;的架势，对朱家骅、蒋廷黻与陶孟和串通弄出的这个到西北创办社科所的主张，表面上热心，实则心存芥蒂。此时的傅斯年意识到西北之重要，但只是限于政治上之危局，至于朝野上下掀起的西北建设和立国之本之类的说法，颇有轻视之意。傅对陶孟和主张社科所搬迁西北的构想，曾&ldo;引当时报上一名词云&39;阳奉阴违，贻误要公&39;以为笑谑。&rdo;两个月后，傅斯年综合各种信息分析，突然感到苗头不对，陶孟和如此热心&ldo;进军西北&rdo;，分明是和自己争地盘的一个阳谋。早在南京中央研究院招降北平的陶孟和残部时，满身霸气与嗅觉敏锐的傅斯年就曾专门找到陶订了一个&ldo;君子之约&rdo;，其中说&ldo;近一百年史，即鸦片战争起，由社会所办，其设备亦由社会所&rdo;，而鸦片战争之前的历史，则由傅主持的史语所办，社科所不得染指。傅斯年在后来的行事中，确是实实在在地履行了这个约定。史语所全汉升&ldo;昔有志治近代一问题&rdo;，被傅斯年及时阻止，傅命其研究范围只能在清初以上，不得窥视近代。傅斯年如此，陶孟和也只好号令手下弟兄不能窥视近代以上，两所人员可谓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令傅斯年想不到的是，此次陶孟和借&ldo;进军西北&rdo;之机，已经暗中招兵买马，而招来的又竟是费孝通、韩儒林、李安宅等辈。李安宅早年毕业于燕京大学，与费孝通亦师亦友;韩儒林虽毕业于北大哲学系，但后来任教于燕京，当时顾颉刚受中央大学校长顾孟馀邀请出任中大出版部主任，边疆语文编译委员工作始由顾氏推荐的这位蒙藏史专家韩儒林主持。

前文提到，几年前在昆明时，傅斯年就因吴文藻、费孝通辈鼓捣出一个所谓的&ldo;民族学会&rdo;，与史语所相抗衡而大为恼火，直至双方干戈相向，傅用奇计把吴、费等辈山头推倒削平为止。现在陶孟和又暗中拉拢集结费孝通等&ldo;燕大派&rdo;进入中央研究院社科所，企图与史语所抗衡。于是，傅斯年立即致函陶孟和，内有&ldo;恐有大规模之重复在后，未便再颟顸下去&rdo;等敲山震虎式警告之语。陶孟和正为&ldo;分店在兰，牌子在酒泉&rdo;之事如何蒙混过关大伤脑筋，忽见傅斯年以咄咄逼人的气势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横加指责，自是不甘臣服，当场挥毫予以反击：&ldo;……今又遭一再鞭扑，且警告以所请之人不得任为研究员（实际上现仅有一人），弟行能无似，如足下承认弟无资格进行西北工作，或须完全退出&39;中研院&39;，尚祈坦白告我为幸。&rdo;

傅斯年接函，见对方不把自己这位&ldo;太上总干事&rdo;放在眼里，竟敢和自己公开叫板儿，火气更盛，再度泼墨挥毫，除了对陶孟和严加痛责，还致书朱家骅，把陶孟和欲&ldo;挂空牌于酒泉&rdo;的设想，上升到&ldo;近于蒙蔽政府之事&rdo;的政治高度，并坚称此为&ldo;院务之大事&rdo;，应该&ldo;闻之院务会议，以商其各种可能之利害&rdo;，因为这等大事，并不是院长和某位所长合谋就可以算数和应该执行的事情，至于中央研究院的发展前景，该如何擘划，不容许&ldo;黑箱操作&rdo;。傅斯年此信既有政治高度，又有理论依据，可谓刀刀见血，针针封喉，令处于党国大员地位，又&ldo;高处不胜寒&rdo;的朱家骅不得不好好思量一番。

陶孟和当然不服气，他再次致函傅斯年直言不讳地说道：&ldo;退一步讲，中国学术工作，以至近于学术之工作如此幼稚，研究之处女领土如此之大，&39;重复&39;……又有何妨。&rdo;傅斯年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与自己所掌控的领域&ldo;重复&rdo;，与自己&ldo;重复&rdo;，就等于另立山头，向自己宣战。这一点，从傅氏当年特别看重的弟子夏鼐的说辞中即可以明了。国民党退据台湾五年之后的1955年，在郭沫若的指示和压力下，时任中科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长的夏鼐，在同年《考古通讯》第三期发表了《批判考古学中的胡适派资产阶级思想》一文，文中列举了胡适多条罪状，如第四条：&ldo;垄断材料，囤货居奇，这是反映了腐朽的资产阶级的恶劣作风。&rdo;第五条：&ldo;宗派林立，学阀称霸。胡适傅斯年辈学阀，是以研究机构和高等学校作为地盘的，成为一种排他性的宗派。像军阀一样，他们虽时常打算扩充地盘到别人的势力范围中去，但自己的地盘是决不容他人染指的。这种风气也传染到考古工作中去。&rdo;夏鼐这些话，虽是处于当时严酷的政治形势而不得不为之，但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胡适、傅斯年确实有这方面的毛病。

傅斯年见陶孟和把自己的警告当作耳旁风，且还振振有词地予以辩驳，于气恼中再度给朱家骅发函，除了要求把此事&ldo;闻之院务会议&rdo;之外，还想出打压制裁陶孟和的另外一个计策，强烈要求将社科所与史语所&ldo;两所工作之分界，提交院务会议&rdo;，院务会议将分界划清并得到两所负责人认可后，&ldo;另由全院办一中央研究院西北工作站&rdo;，以便集中强有力的人员做更全面的工作。

陶孟和得知傅斯年的函件内容，眼看自己的心血将付之东流，再也顾不得作为长辈的面子，干脆撕破脸皮，以牙还牙，以&ldo;足下伎俩高超，素所深悉&rdo;等语致函傅斯年，对其言行大加痛斥。傅斯年接函自是怒火万丈，当即回函予以反击，其中特别提到&ldo;伎俩&rdo;一词：

伎俩一词，其nnotations在中国虽无标准字典，然试看《聊斋》、《西游》、《儿女英雄传》、《封神榜》等书，完全是一句骂人很重的话，意为&ldo;小小阴谋&rdo;之类或英语之treachero……此等骂人话，最好盼望我公收回，即是说，下次来信，声明收回&ldo;足下伎俩高超，素所深悉&rdo;十个大字，除非我公认为不必再作朋友的话。

双方情绪至此，已形同战场上的肉搏状态，裂痕既开，很难融合。又经过几个回合的交锋，二人的裂痕越来越大。最终的结局是，陶、傅二人形同仇寇，不相往来，无论是陶孟和设想的&ldo;分店在兰，牌子却挂在酒泉&rdo;，还是傅斯年构想的&ldo;西北工作站&rdo;的对应之策，统统成了泡影。而此前已赴兰州治病疗养的陶孟和夫人沈性仁，则在陶、傅二人争执吵闹声中客死他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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