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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第1页）

公子楚凭栏而坐。回头看着皇帝，眼里却并无惊奇也无愤怒，只是微微而笑，仿佛打量着一个发怒的孩子。

&ldo;我命你喝下它!&rdo;熙宁帝再度重复，眼里涌出了阴郁的愤怒光芒，又咳嗽起来。

&ldo;是么?&rdo;公子楚看着自己的弟弟。忽然一笑，&ldo;那就如你所愿吧!&rdo;

他毫不迟疑的握起了酒杯，仰首将毒液一饮而尽，然后倒转酒杯，将空了的杯子示意给对方看，唇角尤自含着淡漠的笑意。

&ldo;满意了么?徽之?&rdo;他微笑起来，&ldo;这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是不是?&rdo;

熙宁帝脸色苍白，死死地看着他喝下毒酒，眼神奇特。双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公子楚站了起来，推开身侧绝望的歌姬，走向皇帝，低声喃喃：&ldo;我懦弱的弟弟。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宫里一直有传言，说父王当初立下遗诏时。本来是把王位传给我的‐‐你心里，其实一直相信这个传言的吧?&rdo;

他微笑起来：&ldo;否则，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自卑和懦弱呢?为什么非要通过杀我来确认自己的权威和力量呢?&rdo;

&ldo;住口!&rdo;熙宁帝身子一晃，苍白着脸，厉喝，&ldo;胡说!&rdo;

&ldo;胡说?&rdo;公子楚微笑着，一步步走过来，逼近，&ldo;徽之。问问自己的心，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是的，你不该当皇帝‐‐你想过没有，你之所以当上皇帝，可能只是一个宫廷阴谋的结果?&rdo;

&ldo;住口!&rdo;熙宁帝嘶声力竭地叫了起来，将佩剑拔出，&ldo;再不住口我杀了你!&rdo;

&ldo;你已经杀了我了。&rdo;公子楚反而笑起来了，讥讽的开口，&ldo;要知道一个人是不能被杀死两次的‐‐我怯懦的弟弟。&rdo;

他还是不停顿地走过来，步步逼近，直到端康上前一步，警惕地将皇帝保护起来。

公子楚微笑着注视着弟弟：&ldo;徽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从小就不喜欢。每次看到我，你就会怀疑自己目下的位置是否理所当然……因为，你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该坐这个位置，是不是?&rdo;

他的声音柔和悦耳，仿佛带着某种催眠人意志的力量，用内力送入每个士兵的耳中。

被派遣到颐风园里的都是直属于皇帝的御林军，然而在这一刻，公子楚那样具有诱惑力和说服力的谈吐，仍然令所有士兵为之动容，心里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ldo;住口!&rdo;熙宁帝苍白了脸，咳嗽起来，&ldo;再说我割了你舌头!&rdo;

&ldo;是的，你是有权割掉我的舌头。&rdo;公子楚笑着，然而死亡的灰色已经从他的脸上弥漫开来，令他的声音变得迟缓，&ldo;如果你不喜欢我的眼睛，可以挖掉我的眼睛;如果不喜欢我的心，还可以剖开我的胸膛‐‐若不是弄玉，三年前你就那么做了，是么?&rdo;

&ldo;住口!&rdo;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个名字，仿佛一根针扎入内心，令熙宁帝尖叫起来。

园中的所有将士都看到了这一刻皇帝在高台上的可笑模样：熙宁帝仿佛中了魔一样地挥舞着手臂，一步步的退却，摇摇欲坠‐‐那一瞬，这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君却显得如此懦弱可笑，被一个垂死的人逼得几无退路。

&ldo;真是一个怯懦而愚蠢的孩子……不曾知道战争的可怕，不曾看到真正的死亡，所以，才会做出这亲者痛仇者快的一切吧?&rdo;公子楚叹息，剧毒已经开始发作，他抬手捂住了胸口，喃喃，&ldo;被绫罗绸缎包裹着，居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满耳听到的都是谄媚和谎言‐‐不知道你的心里都被什么填满了?真可悲啊。&rdo;

白衣公子临风而立，直面着自己的弟弟，然而语声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

&ldo;你竟然相信那个女人的谗言，要置自己的兄弟于死地&rdo;，他轻声说着，凝望着熙宁帝。&ldo;徽之，难道连十六妹的血，都无法洗去你心里的猜忌么?&rdo;

公子楚凝望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少年，忽然大笑起来。

&ldo;愚蠢的弟弟，难道你完全忘记了在十年前，是谁把刚即位的你从越国铁骑手里夺回的么?&rdo;公子楚纵声长笑，拂袖走下了高台，傲然扬声，&ldo;如果我真的想要从你的手里夺过王位，早在那个时候就可以下手，又何必等到今天!&rdo;

他不再看自己的弟弟，只是拂袖回头，踉跄着走过皇帝身侧。

仿佛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所有人都怔怔呆在了原地，包括端康带来的心腹精锐。他们居然忘了阻拦，只看着这个垂死的罪臣一路走过去，在风里发出断断续续的长吟‐‐

&ldo;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

&ldo;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

&ldo;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ldo;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rdo;

公子楚一路长吟着走下高台，向着花园南侧走去。随着毒性地逐步发作，他的脚步开始有了略微的踉跄‐‐歌姬谢阿蛮脸色苍白地紧跟在他身后，抬起手紧紧扶着他逐渐无力的身体，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公子楚低头对她一笑，似是安慰，又似感激。

&ldo;不用了&rdo;，他说。抬手轻轻抚摩宠姬的脸，那种死亡的灰败之色迅速覆盖了他的眼眸，&ldo;留下你的歌喉，给更好的人‐‐我不值得你这样。&rdo;

他推开她，独自沿着花径走去。

&ldo;拦住他!&rdo;端康首先回过神来，一惊，&ldo;小心他逃了!&rdo;

然而，很快众人就发现他并不是要逃走，而是走向了通向另一个花园的侧门，然后停下来凝视着自己的胞弟‐‐一墙之隔，便是荒废已久的颐音园。

&ldo;我亲爱的弟弟。&rdo;他用一种越来越微弱的声音道。&ldo;我要去十六妹那里了。&rdo;

熙宁帝没有说话，全身激烈的发着抖。紧紧盯着胞兄，脸色煞白。

&ldo;不跟我说再见么?徽之?&rdo;公子楚微笑，然而却有一行鲜血从唇角沁出，慢慢划过脸颊，触目惊心，&ldo;不过……就算你、就算你再不愿意见到我……百年之后，弄玉和我……总在泉下一起等着你呢……&rdo;

一语未毕，他忽然抬手震断了腐朽已久的铁锁，轰然推开了门。

公子楚踉跄着走入那片荒芜的废园，抬手捂着胸口，黑色的毒血他唇角不断沁出，染红了雪白的前襟，他向着园子深处走去，一边对着虚空呼唤胞妹的名字，眼里渐渐涌出了笑意，仿佛真地看到了某个虚无的幻影正在翩然降临，在天空里俯身伸出手，迎接他前去。

熙宁帝的嘴角动了动，似是勉强忍住了到嘴边的一句话，脸色煞白地看着他一路走上高台上去‐‐在那里，曾经有两个他最爱的人尸横就地‐‐如今，很快就要出现第三个了。

然而，没有等走上凤凰台，公子楚身子便失去了力气，颓然跌倒在冰冷的玉石台阶上。

手里的紫玉箫滑落一旁，滚了一滚，终于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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