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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第1页）

黑暗中，他猛然惊醒。帘幕重重，熏香的气息甜美糜烂，混合着血的腥味。

又做梦了么?……他慢慢阖上眼睛，强迫自己睡去。

&ldo;苏摩。&rdo;然而，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近在咫尺。

手指轻轻敲击在门扇上，在黎明前的寂静中听起来宛如惊雷：&ldo;是我。&rdo;

他从成堆的锦褥中霍然坐起，床头上那个小偶人似乎被他的动作牵动，也磕答一声跳跃了起来。鲛人和偶人的头同时转向帘幕外的门。傀儡师空茫的眼睛在暗夜里闪过雪亮的光，倏忽变了无数次，然而终究沉默，没有说话。

&ldo;我是白璎。&rdo;门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恍然如梦，&ldo;‐‐你在里面么?&rdo;

小偶人的嘴角向上弯起，然而嘴巴刚一咧开，傀儡师的手猛然探出、狠狠捂住了它的嘴，仿佛把什么话语硬生生拦住。

然而，偶人的手却动了起来，在主人来不及控制它之前，左右手腕上的引线飞了出去，上面连着的戒指缠绕上了门扇，一扯，哗答一声拉开。

黎明前微亮的青灰色天光透进来，伴着下雨天湿润的风，吹动房间内重重叠叠的帘幕。

门轰然打开，刚要走开的白衣女子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毫无遮拦敞开的门内。廊下的风雨吹起她长及脚踝的头发，苍白如雪。

看不到东西的眼睛仿佛承受不了此刻忽然透入的天光，傀儡师从榻上赤身坐起，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然而随着他的坐起，横在床头那一具满身是血的赤裸女尸啪的一声摔落，头重重砸在红木床脚上，血从死人额角涌出。

门内外的两个人忽然间都没有说话，沉默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渊裂了开来，吞没所有。

只有那个小小的偶人坐在床头上，咧开嘴无声地大笑，张开双手，对着门外来客做出一个&ldo;迎接&rdo;的姿态。

雨越发下得大了，卷入廊下，吹动白衣女子那一头奇特的雪白长发，接着吹入密闭的房间内，瞬间把充盈房间的熏香的味道扫得一干二净，让人头脑猛然清醒。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凝视。这一次对望，中间仿佛隔了百年的时光。

怎么能不震惊呢?再回首是百年身。

不管曾经有过什么样的过往，如今的他们都已经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原来她是这个样子。……多么可笑的事情，他居然还是第一次&ldo;看&rdo;到她。

百年前那个鲛人少年，听过她的声音，触摸过她的脸颊，吻过她的眉心……然而，盲人少年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的样子。手指的触摸在心里勾勒出那个贵族少女的模样。那张虚幻的脸、在百年间无数次出现在恶梦里‐‐苍白的脸上仰着，眼睛毫无生气的看着他，手指伸出来几乎要触摸到他的脸，那枯萎花瓣一样的嘴唇微微翕合，唤他。然后，时空忽然裂开，那一袭白衣宛如羽毛轻飘飘坠向看不见底的深渊。

她也已经认不出眼前坐在血泊中的年轻男子。

百年前最后的时刻，她对着那个鲛人少年道别，那个孩子脸上镌刻着隐秘的冷笑和残酷，深碧色眸子黯淡散漫，毫无焦点，宛如某种爬行动物的眼珠。然而，那张十几岁的脸上依然带着稚气和青涩，完全不似如今眼前这个人的阴枭桀骜，看不到底。

长长的沉默过后，满身是血的傀儡师嘴角浮出一丝莫测的笑意，放下手，一脚把死尸彻底踢落床下，无所谓地披了件长衣走下地来，挑战似的抬起头，去迎接任何表情和眼神。

沉默。沉默之间，忽然有一道闪电嗑啦啦裂开长空，照得天地一片雪亮。

白衣女子没有说话，看着那样的一幕，闪电映照她的脸，映得她全身隐隐透明，非实体的虚幻。许久许久，低下头，她垂下的眼帘仿佛掩住了什么表情，只是随着叹息吐出一句话来：&ldo;苏摩，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啊……&rdo;

轻轻一句话，瞬间就将所有壁立的屏障完全击溃。

他忽然动手了。

&ldo;好安静。&rdo;那笙听着后面厢房里的声音，半天没有听见什么，叹息。然后缠上了西京，继续磨蹭：&ldo;那么说，那时候太子妃也不过和我差不多年纪?‐‐再给我讲详细一些嘛，那么精彩的故事，你这么几句话就说完了?&rdo;

&ldo;精彩?故事?&rdo;被缠得没法，才言简意赅地和这个小丫头说了百年前的故事，西京正在后悔自己接下来的是如何难缠的生意，听到那笙这句话忍不住跳了起来，色变，&ldo;你个丫头，知道个鬼!有本事你从那里跳下来给我看看?&rdo;

那笙没料到西京反应那么激烈，不由缩了缩头，吐舌。

&ldo;我就知道那个苏摩不是好人。&rdo;更加印证了她一开始的看法，东巴少女愤愤皱眉，&ldo;但是没想到他从小就坏成那样!如果鲛人都是他那样、那真是活该被人……&rdo;

话没说完，她猛然闭上了嘴，看着雅座打开的门。

看到显然是清晨起来看望西京的人，那笙忽然结巴起来，不敢看炎汐的眼睛，低下头去：&ldo;我、我不是说所有鲛人……我只是说那个苏摩……&rdo;

&ldo;那笙姑娘，你为何又回来了?&rdo;炎汐皱眉看着她，声音冷淡，&ldo;少主让你走。&rdo;

那笙尴尬地笑了一下，然而看到炎汐这样的语气，心里感觉很是委屈‐‐怎么人都有两张脸呢?不过一天之前、带着她出生入死的炎汐如今哪里去了?

&ldo;抱歉，是我让她留下来的。&rdo;西京站起来，回答鲛人战士，&ldo;我在等汀回来‐‐等她一回来、我立刻带着那笙姑娘和慕容公子离开如意赌坊，请稍微宽待一下。&rdo;

看到面前的剑客，炎汐眼神波动了一下，忽然低首行礼：&ldo;西京大人，昨晚匆促来不及，在下一早过来向你致敬‐‐百年前，若不是阁下极力阻拦、伽蓝城的所有鲛人早就被空桑人报复屠杀干净了。&rdo;

西京有些意外，尴尬笑笑：&ldo;一时意气而已，何必如此挂怀?是当年我那些同僚被愤怒蒙了心，要做那种丧心病狂的屠杀。我又没和他们一起疯，当然要阻拦。&rdo;

&ldo;若是所有人都像阁下……&rdo;炎汐低声叹息，终究没有说完。抬起头来，眼神瞬间却是恢复到了雪亮，声音也冷了下去：&ldo;但即使如此，少主的命令也必须执行‐‐那笙姑娘必须离开如意赌坊，否则在下不得不动手。&rdo;

&ldo;呃……动手?&rdo;西京没有料到这个鲛人战士如此死脑筋，倒气急反笑，&ldo;你料想和我动手比剑、会是对手么?&rdo;

&ldo;令不可违。&rdo;炎汐按剑站起，声音平静。

西京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冷锐，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ldo;喂，喂!大叔，别动手!&rdo;见识过西京的厉害，那笙大惊失色，跳了起来，连忙拉住西京的手，生怕他一怒之下就拔剑，忙不迭回答，&ldo;我出去，我出去!我先出去在街角等你‐‐你等汀回来了，再一起出来找我好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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